安喜娜目不转睛的盯着眼前的一堆检测报告，台灯将她一边的脸狭涂上了暖暖的黄色，另一边则隐没在阴影里。
一阵敲门声打断了她的思索，安喜娜起身去开门。
“我忘带钥匙了。”李曦惘边脱鞋子边说着。
安喜娜对这种情况早已习以为常，将他脱下的鞋子放进鞋柜里，又从鞋柜拿出拖鞋丢到他脚边，随后转身走回了卧室。
李曦惘在洗手间洗了把脸，跟着进了卧室。一进门便将自己甩在床上嘴里嚷嚷道：“累死我了，迪拜那群坑爹的玩意，天天发垃圾邮件。他们出的三个方案内部讨论就毙掉了两个，汇报要求两个概念方案，结果剩下的一个又甩我头上了，咋办？后天就例会了，真当我是神仙啊，两天时间整出一个方案来。”
安喜娜冷冷的看了他一眼，说道：“没换衣服别上床。”
李曦惘嘿嘿笑了两声，从床上爬起来凑到安喜娜身边。
“你在看什么？”
“你给我的那块石头，我从上面取了些样本，送到实验室里做了几组检测，这是其中的几份检测报告。”安喜娜头也不抬的说道。
“哦，报告上怎么说。”李曦惘来了精神。
“那块石头的基本成份是二氧化硅，还有一些碳，铁，硫，铝等元素。”安喜娜皱着眉头答道。
“好像没什么特殊的嘛。”李曦惘有点失望。
“组成石头的材质本身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地方，特殊的是这些元素的排列方式。”
安喜娜思索着，想着怎样表达才能更精确一些。
“组成这块石头的各种分子之间以一种近似螺旋结构的形式规则的排列着。”安喜娜指着一张x射线晶体衍射图说道。
“哦。”
李曦惘开始听不懂了，并没有抓住话里的重点。
“就像DNA一样?”李曦惘试探着问道。
安喜娜有点不知道该如何用一种他能听懂的语言跟他解释这些。
“比那要复杂的多，正常情况下组成石头的分子因为分子间作用力的缘故总是随机的排列，从数据上来说这些随机排列的分子仅仅是增加了描述一块石头所需信息的复杂程度，本身并不会携带太多的有效数据。但是这块石头，他的信息数据远远超过了一块石头应该具有的水平。”
看着李曦惘迷茫的双眼，安喜娜叹了口气。
“换句话说，这颗石头的的分子排列方式被修改了。”
李曦惘一拍大腿。
“你直接说它是人造的不就得了？”
安喜娜捂着额头，一副不想继续与他讨论下去的模样。
“我不认为有哪个实验室或者国家可以将一块石头改造到这种程度。而且花费巨大的代价去改造一块石头，意义是什么？”
李曦惘抓了抓头发。“难道是外星人？”
安喜娜刚刚从额头上放下的手又抬了起来，缓了缓，有些无奈的接着说道：“也许这块石头意外地被放置在了某种力场之中，长期作用之下也可以形成这种奇特的分子结构。”
“那得多久才能达到这种效果啊？”李曦惘问道。
“不知道，也许要数千万年，甚至更长时间。”安喜娜想了想说道。
顿了一会，安喜娜继续说道：“我把一部分样本送到中科院下面的地球环境研究所去做C14测年，下周应该会出结果。”
李曦惘仰头重新倒回床上，嘴里嘟囔着：“都是些什么鬼啊？”
“想死你就继续躺着！”
五角场大学路附近有一间很有名的咖啡厅，叫星缘咖啡厅。咖啡厅里的布置非常有特色，整个房间内部的屋顶包括墙壁被漆成很深的蓝色，从屋顶上密密麻麻垂下许多细小的led灯芯，高高低低、错落不一，这些led灯汇聚在一起，组成了一幅壮丽的星空图案。空调出风口送出的气流使得这些灯芯轻微的晃动着。仰头望去，仿佛置身于摇曳的星空之下。
郑学文穿着一件老式的长款风衣坐在靠窗的一处位子上，手里翻动着一份制作精美的饮品单。不一会一位长相清秀的女服务生走了过来。从口袋里掏出纸笔轻声问道：“要喝点什么？”
郑学文赶紧又翻动了两下，说道：“给我一杯摩卡好了。”
“还需要什么？要不要试一试蓝莓松饼，刚刚做好的。” 服务生边记边问。
“还是不要了，谢谢。”
服务生笑了笑，收起饮品单说道：“请稍等，马上就好。”
郑学文看了看手表，差五分两点。店里人不多，放着节奏舒缓的钢琴曲，他凝神听了一会，听不出是什么曲子。正想着要不要再加份甜点打发下时间，门口风铃声响起，一个穿着灰色休闲夹克衫的男子走了进来。来人在店里扫视一圈，目光停留在郑学文的位置上。一个服务生，迎了上去想要招呼他坐下，来人跟服务生说了几句随即径直朝他走来。
“你是郑学文？”那人在他身旁站定。
郑学文抬头看了看他，站起身跟他握了握手说道：“是，我是郑学文，你是廖长城吧。请坐。服务员，麻烦过来一下。”
廖长城在他对面的椅子上坐下。不一会刚刚那位服务员又走了过来，递出手里的饮品单，问道：“需要点什么？”
“一杯美式，谢谢。”廖长城不接饮品单。
“好的，请稍等马上就来。” 服务员点头说道，随后转身离开。
等她走后，郑学文看着他问道：“不知道廖先生约我来有什么事情。”
廖长城抬起头看着他的眼睛说道：“约你来是想向你了解一个人，安喜娜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说过。”
郑学文有些警惕的看着廖长城。他是交大物理学院院长，昨天下班前，校长打电话对他说有位叫廖长城的人想要约他今天下午两点钟在这间咖啡厅见面，除此之外并没有透漏任何有关约他之人的身份以及目的，只是叮嘱他不要迟到。
正在思考着，两人所点的咖啡端了上来。服务生道了句，请慢用，便转身离开。
似乎是看出了他的犹豫，廖长城从怀里掏出一个绿色的证件，上面有一个由四面旗帜组成的盾形的图案。郑学文接过来看了一眼，眼睛立马睁得的大大的，一行金色的小字晃得他有些失神。
来头有点大。
郑学文将证件递还给廖长城，愣了好一会犹豫的问道：“安喜娜，有什么问题么？”
廖长城笑了笑说道：“没有问题，只是一些事情可能涉及到她，你不要有心理负担。把你知道的告诉我就可以了。接下来我们的谈话会被录音，希望你不要介意。”
说完便从口袋里掏出来一个小巧的录音笔，打开放在桌面上。
郑学文点点头表示理解，想了会说道：“怎么说呢，安喜娜是今年三月份才应聘进交大物理系做讲师，我对她了解的也不多。”
“按照档案上的记载她今年应该只有25岁，一名25岁的大学讲师，这合理么？她是如何通过考核的？”
郑学文笑了起来。
“如果你们怀疑的是这方面，那倒是真没有必要了。她恐怕是我见过最聪明的人了，23岁就获得了博士学位，24岁就在国际物理杂志《量子》上发表了基于量子比特和量子态叠加特性的遗传量子算法。可以说在这个领域如果多给她些时间，中国很有可能会多一个诺贝尔物理学奖得主。也有可能是历史上最年轻的女诺贝尔奖得主。”
“除了这些，你对她还有哪些了解？”
“她似乎有些自闭，在与人交流方面存在某些障碍。与同事……咳……除非必要，基本没有交流。学校委派给她的助手对她的评价是‘异常苛刻。’倒是她的课在学校很受欢迎，每堂课都是爆满。学校对她的研究也非常重视，做了最大程度上的倾斜，毕竟这年头能出成绩的人在哪里都是宝贝。”
“她最近在研究什么？”
“前段时间她提交上来的研究报告是《论意识脱离人体存在的可能性》很冷门的一个研究方向，与早期哥本哈根学派提出的一个研究方向类似，申请的研究经费也不多，还是我亲自审批的。”
廖长城皱起眉头说道：“你能不能解释一下，毕竟我不是从事相关工作的。”
郑学文有些头痛，对一个外行人解释量子学的相关内容跟对外星人解释农历春节的难度也差不太多。郑学文理了下思路说道：“这牵扯到人择宇宙学，由鲍罗和泰伯拉提出，是哥本哈根学派的一个正统推论。简单来说，这个推论认为宇宙是由一个有意识的观测者创造出来的。我们的观测本身参与了宇宙的创造过程，同样也是由于我们的观测本身决定了宇宙的某些特性只能是这样而不能是那样。而我们与观测所使用的机器的不同之处就在于我们有意识而机器却没有。安喜娜的研究就是建立在这个推论的基础上，她认为组成我们身体的各种元素与我们观测所使用的机器并没有任何的不同，换句话说意识是凌驾于物质之上的一种存在，她的研究就是想要验证意识脱离物质存在的可能性……你也可以理解为……嗯……她在寻找灵魂存在的证据。”
廖长城听得目瞪口呆，这真的是在跟一位科学家讨论现代科学？确定不是在跟一个江湖骗子侃大山？
郑学文有些尴尬的看着他说道：“我知道这很难理解，我跟家里的亲戚朋友聊天的时候他们也是这种表情。但这的确就是现代物理学的研究方向之一。”
廖长城无奈的摇摇头说道：“好吧，除此之外她还在研究什么？”
似乎想起什么郑学文接着说道：“她最近申请使用了好几个试验器材，似乎在检测某种物质的成分。具体的我也不太清楚，毕竟科研方面，牵扯到个人的研究方向，我不方便插手过多。”
“李曦惘这个人你认识么？”
郑学文想了想以便确定自己有没有在哪听到过这个名字。
“从来没听说过。”
廖长城关上录音笔，对他说道：“感谢你的配合，我要问的都问完了，希望你能对这次谈话的内容保密。”
郑学文赶紧说道：“我懂，我懂，你放心，我就当没这回事。”
廖长城一口喝干杯子里的咖啡，招手叫来服务员结账了帐，起身跟郑学文握了下手，便走出了咖啡馆。
走过两个街区，扭头朝四周看了看后，廖长城掏出手机拨了出去。
“口令：护城河，安全代码：PANDUOLA”
一阵等候音之后，廖长城接着说道：“已经做了一些初步调查，目前看来安喜娜与至臻社并没有关系……还不清楚她手上的试验材料是从哪里得来的……需不需要回收材料？……李曦惘是至臻会成员的可能性很小，他似乎正在追查他爷爷的死因……他爷爷的死倒是与至臻社有关……好，我会继续跟进。”
人择宇宙学：引自《上帝掷骰子么》，略有改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