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古时侠客,挥剑疾走,出生入死。假若武功耗尽,还剩半生气力,立即收敛心性,金盆洗手,归隐山水,远离江湖。在侠士的世界,「临水而居」大抵指不问世事纷扰安享余生之意。
同样,与山水美境相关的还有先秦流传下来的《诗经》佳句“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对此虽有不同解读,一派认为是纯粹的爱情民歌,一派认为“伊人”为代指某种理想,并非为具象女子。不管怎样,皆有甘愿为其倾心追寻之意。
总之,「临水而居」在上述均有正向涵义。
那么现代呢,临水而居指的是何。
无须特地翻书求证,只消百度输入「临水而居」,立即呈现的是:湖景生活、独栋美墅等词,可见该词已为房地产楼盘销售御用标签。换言之,古时极富诗意与美境的「临水而居」,在现代社会摇身一变,成为财富、身份的象征,惟有丰厚家产的人才可享受宽适的临水而居之境,不用蜗居于混杂人群之地。
同样的词,因年代不一,竟完全变了味道。除却城镇统一之客观的时代大背景,是什么让我们与临水而居越来越远了呢。
2.
古代侠客不恋江湖,适时而退。刀光剑影终有时,归隐偏远山水,从此匿迹隐没。
诗经里的爱情也好,理想也罢,一咏三叹,用情至深,誓要寻之,哪怕艰难险阻亦矢志不渝。
反之,观现代的我们,居高位者为名所累,怕被遗忘;中产者为利所累,不敢停歇;草根者为生计所累,疲于奔命。偌大的城市为奋斗者的战场,它填满了各人的欲望,反而「临水而居」因远离现实主义折射出一种不真切的诗意缥缈,恰好因缥缈之不真切,被房地产商拿来巧妙包装投机售卖,从而激发富有者的征服欲——只要有价,就可买下。哪怕买完并不常居,尔后继续投身浮沉商海。
至于用情至深,甘愿为之面对种种艰难险阻,在今人看来等同笑话,仅离婚率逐年上升就已说明问题。毋需考验什么情感、婚姻,单就房产空缺一项,便很可能一拍两散,还提什么艰难险阻。
3.
物质崇拜越发登峰造极,越发泄露我们内心的不安全感。
我们害怕被时代淘汰,我们虽一边向往古人「临水而居」的浪漫,一边继续埋首工作间挥汗如雨。
我们太爱自己,害怕受伤,即便知道有位佳人在水一方,也不敢贸然前往。
我们迷信物质世界的锱铢必较,任何最好能称出斤两,便于评估风险与付出几何。
是的,不要说情怀,这更会让大家暗暗发笑:情怀是什么,轻重几何、方寸几许,不过虚词。
4.
待结束一天事务,拖着疲惫身躯入眠。
梦境里大脑俨然失却缜密的思维能力,内心深处浮起残存的一缕温柔。我们终得摆脱白日的言不由衷,回归生命本真之愿:于水草丰美之地毗邻而居,与情投意合之人执手相立。
5.
是的,是梦,哪怕是梦。
哪怕那悲歌总会在梦中惊醒,诉说一点点哀伤过的往事。
亦需暗自庆幸,唯有梦里方可褪却层层盔甲,返璞归真。
这份偶得的自在是个秘密,我将守口如瓶,永远不会告诉另一个人。
(写於2017.04.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