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潘遥！！”

云昭刚要冲过去，只听屋顶的铁链哗哗哗响成一片，一口又一口大钟接连掉下，只听“咚！ 咚！ 咚！”一声接一声巨响，震得整座大殿一阵阵地抖。

他不得不先退一步，等到最后一口钟也砸到地板，挂着大钟的铁链依然绷得紧紧的，并没有和大钟一起坠落。说明这些铁链的另一端没有放松，有机关把铁链都卡住了。

大殿恢复了安静，地板上已经摆了六口巨大的青铜钟，宛如倒扣着的六只巨型酒杯。

大李小张咋舌看向他们刚刚站过的地方，如果不是刚才云昭把他们推开，此刻两人也要被扣进大钟里了。小张一抬头，忽然慌了：“潘遥在哪口钟下面？”

对着瞬间摆满整个后殿的一口口大钟，大李小张一时傻了眼。云昭却绕过几口铜钟，停在中间一口钟前，举起拳头敲了敲：“潘遥？”

巨大的铜钟因为接触了地板，敲起来只有沉闷的嗡嗡声。云昭敲了两下就停下来，屏息靠近铜钟，耳朵都快贴在钟上了，静听里面的回音。

大李和小张在旁边等着，前几秒，钟里悄无声息。云昭脸都白了，他俩也不由得抓紧了对方。

终于，钟里传出咚咚两声，是拳头捶打的声音，从铜钟和地板交接的地方传来。

云昭立即趴下身，对着地板和大钟之间的缝隙喊：“潘遥？”

从缝隙里传出一个微弱的声音，似乎潘遥在里面也是趴在地板上：“我在。”

“你有没有受伤？”云昭接着问。

又过了片刻，才有回答：“没有。”

云昭松了口气，对着缝隙说：“不要怕！我马上救你出来。”

里面颤巍巍传出一声：“好~”

云昭爬起来后退两步，看了看这口大钟。小张已经走上来，朝他一抬下巴：“我们抬一下试试。”

这口钟估摸着最少有千斤重，绝不是两三个人能抬得起来的，但是云昭和小张还是试了试。两人拚尽全力，大钟仍然纹丝不动。

大李看了看在半空中绷得笔直、牵着大钟的铁链，仰头顺着铁链的走向往外走，也发现了佛像背后的洞：“哇靠！那些链子是从这里面伸出去的！”

他也怀疑佛像设了机关，在莲花宝座上敲敲打打，摆弄了半天，铁链还是没有动静。

云昭抬头看看屋梁，踩着大钟爬上钟顶，又蹬着铁链攀上屋梁，试着拽了拽铁链，也根本拽不动。

小张跟在大李身后跑到前殿，也看到了伸进佛像里的铁链，忽然遗憾地嗐了一声：“我就说带上火焰枪吧！带来了就可以把这铁链烧断了。”

大李无语摇头：“就算铁链烧断了，你也抬不起钟啊！脑袋短路啦？”

小张试着把手伸进洞里，掏摸半天，除了铁链什么都没摸到：“要是带了炸药就好了，直接把这壳子炸掉，看看里面是什么机关！”

大李又摇摇头：“要是里面有机关，你一炸不就炸坏了？还能把钟再吊起来？”

两人一时束手无策。

独自留在后殿的云昭，忽然注意到对面那排木门，一个不相干的问题随即浮现在他脑海里：门后面有什么？

他径直走到门前，伸手推了推，发现门被锁上了，抬脚就呯地一声，把木门踹开了。

谁知门外竟然是悬空的！他这一脚用力过猛，整个人眼看就要仆向外面的高空。幸好他反应快，两手一左一右立刻扒住门扇，发力撑了半天，才好不容易保持住平衡，退回门内。

大李小张听到响动，都赶了过来。一看门外就是云海流曳，对着遥遥几座山峰，连忙放慢了脚步。

小张扒着门伸出头上下一看，发现这座大殿只有前半部分座落山巅，整个后半部分竟然是伸出山顶之外，悬在万丈高空之上的！

他赶紧靠墙站好，抹了一把汗：“乖乖！这些钟已经那么重了，不知道地板承不承得住。要是再乱动一下，万一地板塌了，我们不是都要掉下去？”

地板塌了……地板塌了？

云昭突然趴下身，伏在门口的地板上，看了看大殿下方：果然，整个地板都是悬空的，一整块搭在左右两根铁柱上，铁柱直刺进山体里。

这结构很简单，就像用两根钢筋搭起雨棚，整个后殿就是在雨棚上方再搭建的房屋。

看清了下面的结构，云昭就起身退回两步，解下背包，从里面拿出一把弩枪，然后把背包扔给小张：“帮我拿着。”又叫大李：“你到前面，看着那座佛像，万一铁链有什么动静，你要随机应变。”

大李点点头，转身走向前殿。云昭打开弩枪，对着墙角的木柱射出一枪，再把牵引绳的挂勾扣在皮带上，扯了扯绳子试试紧度，就把弩枪交给小张，叮嘱他：“你到罗汉台上去，别站在地板上。”

他牵着绳索，倒退着站到门口的地板边缘，蹲身曲膝，用力一踢，手里绳索一放，人就像荡秋千一样，荡到了地板下方。

小张依言一脚跨上罗汉台，可是那一排排罗汉摆得密密麻麻，他压根没地方下脚。想踢掉一两座塑像，谁知那些小塑像竟是塑在云台上的一般，一脚下去纹丝不动。小张吃痛地啧了一声，只好踮起脚尖，偏着身子站在罗汉台上。

云昭一荡到地板下方，立即扒住一根横钉在地板下面的木梁，仔细观察地板下面的情况。

这时他才看清，那两根支撑的铁柱往山石里，估计一直伸进前殿的地面以下。前殿的重量压在两根铁柱的前半段，就像跷跷板一样，让它们的后半段能撑起后殿的重量。

这种深深钻进山体，又承受着一整座大殿重量的铁柱，不可能拿它怎样。云昭转而看向头顶的木地板，看能不能在铜钟下方锯开一个洞，救出潘遥。

他正摸索着一块块木板，忽然听到头顶前方传来一声轻微的：“云昭？”

云昭一怔，立刻看向声音传出的地方：“你能看到我？”

潘遥的声音从木板缝隙里清晰地传出来：“嗯。钟里面很黑，我能看到地板缝里的亮光。”

云昭顿时放下心来，对着潘遥的位置说：“你别慌，我一定救你出来。”

“嗯，”潘遥的声音比起刚才镇定多了：“你自己要小心。”

云昭对着木板又按又敲，发现它挺硬也挺厚，绝不是一两把短刀就能扎穿砍断的。可是这深山里也找不到电锯，更别说这个年代，根本还没有电锯。

云昭擦了一把流进眼里的汗，扒着横梁往前爬，继续观察着两边的地板。他爬了几步，忽然手下的感觉不一样，好像摸到了一段金属。

他收回目光，发现摸到的是个铁扣件。再仔细一看横梁，这才发现这横梁并不是钉在地板上，而是穿过两段钉在地板上的铁扣，就像门闩一样，是闩在地板下方的。

门闩？

云昭登时明白了。

后殿的地板并不是一整块，而是分成左右两扇。这根横梁就是门闩，只要把横梁从铁扣里抽出来，地板就会像旧式木门一样向下打开。

就像小张说的，地板会塌下去，而所有的大钟又会变成悬空状态，潘遥就能得救了！

云昭爬到两个铁扣中间的地方，确认了上面那条缝隙应该就是两扇地板之间的空隙，然后抽出短刀，一刀扎进横梁，再抽出来，再扎进去。

好不容易横梁被扎出一个小洞，再刺进去却听到叮的一声，刀刃碰到了金属，仔细一看，洞里泛出铁青的颜色。这横梁竟然是木头包着铁的。他的短刀再锋利，也割不断中间的铁芯。

……

云昭收起绳索，顺着地板爬回后殿，跟大李小张说了底下的状况。

小张先问：“那个门闩抽不动吗？”

云昭摇头：“光两个人不行。”

“你说那个门闩是插在两个铁扣中间？”大李接着问：“那两个铁扣在什么位置，你能在地板上标出来吗？”

云昭听他这么一说，低头看了看地板，就拿起短刀，在两处位置各划出一个小方块：“在这里。”

“你确定是这里？”得到肯定的回应，大李才继续说：“这好办，只要把这两个铁扣炸掉就行了。”

小张登时跳了起来：“你刚不是说你没带炸药？”

大李一本正经地回答：“我刚是说用炸药炸机关没用，并没说我没带炸药。”

他说着从背包里拿出两个方形电池似的东西，小张又跳了起来：“你还跟我说这是电池？”

“哥要是不留一手，我那点物资都要被你浪费光了。”大李一边调侃小张，一边拿出一卷胶带撕开，把两块“电池”粘在云昭刚刚划出的小方块里。

云昭赶快去敲敲罩着潘遥的钟，趴下来对着地板边问：“潘遥，钟里面有没有吊片？可以用手拉住的东西？”

他等了一会儿，钟里传出一声：“没有。”

云昭咬咬牙，又说：“等下我们要炸开地板，你要用你的双手双脚，撑在钟的里面。千万，千万不要放松。行吗？”

那边大李和小张已经爬到罗汉台上，蹲下身躲在大钟后面，避免被爆炸波及。大李用手势表示炸药已经OK，云昭向他点点头，又伏下身问潘遥：“你撑好了吗？”

“我……撑好了……”钟里传来潘遥咬牙切齿的喊声。

云昭知道他支持不了多久，连忙一闪身登上罗汉台，收好绳索：“炸！”

大李应声按下按钮，只听“轰！——”地一声，两处同时炸开一团火光。地板也被炸开两个不大不小的洞，铁扣与横梁被炸飞了，整个地板猛然一沉，突然从中间开始陷了下去。

只听吱呀一声，地板从中间分成两半，像两扇门打开了一样，直直垂了下去。

地板一落，六口大钟也微微一沉，再次悬在了空中。整个大殿下方成了空空荡荡，可以直视云流雾涌的万丈深渊。

大李和小张挥开烟雾，大钟里已经传来潘遥的惨叫声：“啊啊啊啊啊啊啊！——”

云昭当机立断，拉着牵引绳再次一跃而下，晃晃荡荡地先扒住一口钟，再掰着大钟的边缘，一下下换到朝里的位置，然后伸出手，去够另一口钟，就这样一步步，扒到潘遥所在的那口钟。

云昭先放出一小段绳索，像做引体向上一般，两手扒牢大钟凸起花纹，撑起全身，再用双腿内外夹紧大钟，整个人横抱在大钟边缘上，向大钟里面伸出手：

“潘遥，拉住我！”

潘遥全靠僵硬的四肢本能地支撑全身的重量，卡在钟内的上方，好在大钟内里粗糙不平，摩擦力大，暂时还撑得住。可是刚才一低头，看到脚下有白云在飘，已经吓得他泪流满面了。现在一开口说话，都成了嚎啕大哭：

“我不要~~~ 我会掉下去的~~~~”

“你不会掉的！我会接住你！”云昭大喊，又伸出另一只手，向钟口张开双手：“潘遥，我数到三，你就松开！”

潘遥呜呜哭着，既不敢往下看，又不敢往上看。他实在不敢就这样放手往下跳，可是四肢又渐渐撑不住了。

云昭夹紧双腿，看准潘遥的位置，预估了他掉下来的冲击力，做好准备才开口：“一！二！三！”

潘遥松了一点点手。

出乎云昭的意料，潘遥并没有一把放手往下掉，而是撑着大钟的内壁，放松手脚慢慢往下滑。当钟口越来越大的时候，他的手脚也越撑越开，终于，他的双脚踩到了大钟的边缘。

云昭深吸一口气，对他说：“等我冲上来抱住你，你就放手，听到没？”

潘遥不敢下视，点了点头。云昭先缩起身体，再往上一冲，倒着抱住潘遥的腰，大叫一声：“放手！”潘遥登时收回手脚。

感觉到潘遥往下一沉，云昭瞬间扣紧双手，放开双腿一蹬。绳索就带着两个人，借他的蹬力荡了回来，又来回晃荡几圈后，终于停在墙柱下方的高空中。

云昭倒挂着抱着潘遥，完全看不到上方，只得叫潘遥：“帮忙看我腰带，挂着绳索的地方，有一个按钮，往下按！”

潘遥死死抱住云昭不敢撒手，一只手战战兢兢地在他的腰带上摸索着，先摸到挂勾，再往旁边摸到了一个小小的按钮，一按下去，绳索就开始自动收回。

等到绳子完全收起，两人升到墙柱的高度，云昭拉住一个罗汉像，把潘遥送到罗汉台上，自己才解下绳索放进腰带，和潘遥从罗汉台上挪回前殿。

小张在前面接应他们，潘遥牵着他的手跳到前殿的石地上，双脚着地，这才自觉捡回一条命，没走两步就软倒趴在地上了。

云昭跟在他身后走过来，看了看瘫在地面的潘遥，自己也坐下来恢复体力。

四个人或坐或倒，一时间只有收惊回神的功夫，再没精力去想这个殿里的机关是怎么回事了。

……

离悬钟寺山头不足百米远的距离，就有另一座高耸入云的山峰。这座山也与悬钟寺山巅有吊桥相连，只是潘遥他们还没发现。

这座山的峰顶，也生长着几百年的矮矮古松，因为山高风大，几乎都是贴着地面匍匐生长，宛如苔藓一般。

此时顾湖帆正趴在一棵古松上，拿着一支古董望远镜，对着悬钟寺的方向看得津津有味，时不时还向旁边的沈凤霖报备一下：

“他们都进寺里了，就是我昨晚遇到的那些人……哎呀，那些铛铛铛的响声，是钟被敲了吗？”

“那个穿黑衣的把后门踹开了……哎呀！他从里面跳出来了！……原来身上系着绳子呢，吓我一跳……哎呀！他居然能在地板底下爬来爬去，好厉害啊……”

当悬钟寺里传来爆炸声，顾湖帆没有心理准备，望远镜都吓掉了。他连忙捡起来再对准那边看，看到从敞开的木门里冒出滚滚白烟，不由得一呆：

“凤霖，他们把千佛殿炸了诶……你不担心吗？”他抬起头问，没想到凤霖只是淡淡一笑，摇了摇头。

顾湖帆继续去盯望远镜了，看接下来还会发生什么：

“哎呀！后殿的地板被炸塌了！掉下来了！……那个黑衣服的家伙又荡到下面去了……哇哦！他带了一个人上来了！难道他刚才爬上爬下，就是为了救出这个人？这人是被困在地板底下了吗？”

他的视线被一排木门挡住，看不到里面悬钟的情况，只能靠猜：“凤霖，他们竟然把后殿的地板都炸垮了，你得找他们赔。”

沈凤霖正待开口，忽然从背后传一声稚嫩的呼唤：“爹爹！~”

沈凤霖忽地转身，赶到崖边，只见这里也有一座铁链吊桥，与另一座山峰相连。此刻桥上晃晃悠悠地，走着一个年轻的海马，肩旁露出沈孟如一张圆圆的脸，身后还跟着奶妈。

沈凤霖露出笑容，似乎忘记了其它事情，只等着海马将孟如背过桥，叫了她一声：“孟如~~”帮着把她从海马背上解下来，谢过了海马。

奶妈也稳稳当当地走上山顶，叫了一声老爷。沈凤霖刚要回答，却发现奶妈身后还跟着两个年轻人，背上背着包袱，身上的衣服怪模怪样的。

更怪的是，这两人一看到他，都同时停下脚步，瞪大眼睛惊呼起来：

“阿游，你怎么也在这里？”

“阿游你怎么剪头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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