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子兰爵
图：来自网络
人的一生中有三分之一的时间是在床上度过的。睡眠与吃饭一起成为人生中不可或缺的部分。
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一个缘字，让夫妻得以同衾共枕，共度一生。
01
最近半年来，老李一直感觉到身体有些不适，上腹部常有饱胀感，有时隐隐作痛。尤其是夜间，疼痛感更强了。一直有胃炎的老李，起初没有在意，以为是老毛病又犯了。
但是，食欲不振，吃得本来就不多的他前几天还呕吐了两次。经不住妻子的一再催促，老李决定去医院检查一下。
很快，检查结果出来了，是胃癌。看到结果，妻子眼中有了泪花。
老李倒是轻松地对妻子笑了笑，“别担心，死不了。”
回到家里，老李开始整理卧室。他把双人床移到一边，在另一边又支起一张小床。
妻子问他干什么。他说，“淑芬，以后我们分开睡吧，我睡这个小床。”
“什么？”妻子懵了，“我又没有嫌弃你，你为什么这样？”
老李看着妻子，没有解释，只是拍拍妻子的肩，轻轻说，“就这样吧！”
妻子扭过头，走到厨房里，擦起眼中的泪花。
02
晚上，独自一人睡在大床上的妻子翻来覆去地睡不着。这么多年来，只要夫妻俩都在家，都是同床而眠。
年轻的时候，她最喜欢依偎在他温暖的怀抱中沉沉睡去。
如今老了，虽然不再像年轻时候那般缠绵，但是听着他的呼吸声睡去，也感觉非常安稳。哪怕是半夜睡不着，一摸他的胳膊还在身边，她的心里就非常踏实。
每天早上醒来，睁开眼睛就看到最熟悉的眉眼，听着他轻轻地说话，她就觉得今天又是美好的一天。
可是，现在呢？得了病就要跟我分开，难道是我哪里做得不好吗？妻子的心里满腹狐疑和委屈，感觉鼻子酸酸的。
老李在床上也是翻了好几个身了，这会听到妻子的鼻子吸了几下，终于开口了，“早点睡吧，不要胡思乱想。我们各睡各的，会睡得安稳一些。”
妻子没有做声，翻了个身，终于沉沉睡去了。
03
黑暗中的老李一直没有睡着，他在想很多事情。
他想起第一次妻子来到自己家清澈夺目的眼神，想起新婚夜妻子莞尔一笑又低头不语的娇羞。
他曾经抱着妻子暗暗发誓，今生一定要好好地疼她爱她。
但如今医生说，他大概只有一年左右的时间了。他的心里有着太多难言的苦涩和不舍。
可是，他不能在妻子面前表露出一丝的伤感。妻子本是个多愁善感的人，自己的疾病已经让她憔悴。
他不希望她再因为自己的情绪而更加神伤。他只希望在剩下来不多的日子里尽力为妻子多做点什么。
妻子最近半年来睡眠一直不好。他知道，自己常常身体疼痛半夜醒来，导致妻子总是浅睡易醒。人年纪大了，醒了再睡有时就睡不着了。
他注意到，妻子最近总是眼睛浮肿，黑眼圈更重了，有时精神也有些恍惚。
现在，让妻子每天能睡个安稳好觉，这是自己为妻子做的第一件事了。
04
已经分床睡五天了，淑芬明显感觉睡眠好多了。以前半夜他常常醒来，有时喝茶，有时上卫生间，自己也总会跟着醒来。
可是最近几晚，他半夜什么时候起床了，自己都不是很清楚。而且最近白天也没有像以前那样头昏脑涨了。
前天晚上，夫妻俩都没有睡着，就开着灯，隔着床说了半天话。这种感觉也颇有情趣。
他还是那么平静如水，没有半点恐慌。淑芬曾经担心他会想不开，可是看他还是一如既往地做事吃饭，好像那个查出癌症结果的人不是他。她的心也慢慢放下了。
她甚至觉得，会不会是医院弄错了，因为感觉最近他精神似乎好了很多，每天总是不知疲倦地做事。今天修理厨房的水管，说放水太小。明天整理几个房间的门，说这些门开关总是太响，有点吵。
也许，人只有在不停地忙碌中，才会慢慢淡忘，说不定身体也会因此而好起来的。如果是这样，就太好了。她心里默默祈祷着。
05
这天半夜里，老李的上腹又开始在疼了。他忍住疼痛，轻轻坐起来，在黑暗中看着一边床上酣睡的妻子，目光柔和深情。
妻子最近的气色好了许多，白天明显不是那么疲倦了。
这么多年来，自己从来没有大富大贵，一直平平淡淡的。妻子也从来不争不吵，安安静静本本分分地做自己的事情。
自从自己生病后，妻子一直在想法调理自己的身体。听闻有些偏方可以治胃病，她每天不厌其烦地搜索各种方子，然后精心弄给自己吃。
不管有多难吃，自己都会尽量吃完，有时实在吃不了，会趁她不注意时偷偷倒掉。每次看到碗里一点不剩，她总是会满意地笑着点点头。
她似乎看到了希望，只有他明白，自己身体已经一天不如一天了。最近晚上疼痛的次数逐渐增多了，他只是忍住，从来不肯惊动妻子。
该来的，就让他来吧。他心里默默地想着。
06
老李终于走了，走的时候很安详。
淑芬嚎啕大哭，不相信这是真的，因为自己一直在用偏方给他调理身体。
那个王嫂不是说，娘家村里有个胃癌的人一直吃那个偏方，后来活了十年都没事吗？为什么他就不行呢？
她悲痛欲绝，觉得老天太不公平。
老李下葬一周了，她还没有从悲伤中走出，每天闷闷不乐。
这天，淑芬在房间里整理过去的相册。这是她的习惯，隔一段时间就会翻开相册看看，回忆过去时光。
取出相册后，没想到里面掉出一封信来。打开一看，是老李写给自己的。
信里前面交代了一些家里的事情，在信的最后有这样一段话：
“淑芬，我知道我跟你分床睡，你的心里是不舒服的。我们这么多年都在一起，我哪里会不懂你的心呢。可是，我总要比你走得早的，所以我要趁我还在的时候，让你早点适应一个人。这样，将来你不会突然不习惯。不要害怕我的离去，它只是我熟睡之后的永久延长------”
看着信纸，再看看那空着的小床，淑芬的双眼一下模糊了，颤巍巍了一阵，又平静清冽起来。明白真相后的如释重负，多年来的夫妻情意，都融化在那幽幽的潭水中，闪着鳞光，终于大颗大颗滴落下来。她肝肠寸断，泣不成声。
这世间，有多少夫妻其实是同床异梦。明明在一张床上，却好像中间隔着海，你在想你的风花雪月，而我在我的思想天空里翱翔。困于一张床，只是因为一张纸。对于他们来说，在不在一起，只是一种形式了。
真正的深爱，其实在于心是否在一起。不要说分床，分房，哪怕在异地他乡。彼此能为对方着想，即使阴阳两隔，依然能感受到来自对方最深的牵挂和爱恋。
这才是真爱。
在这里，“分床睡”只是一个临危的丈夫对妻子最深情的告白。
静夜如花开，我心似蒲柳。花开有信，蒲柳柔情。只愿每一个我不在的夜晚，都有柳丝蔓蔓蜿蜒入你梦。我是这柳丝上的一片，终会在你梦中摇晃着站起来。
07
老李走了一年了，淑芬还是保留着那张小床在大床一边，每天整理它，保持它的清洁。
晚上有时睡不着，会对着那张床说上几句心里话。
儿女不理解，”床拆了房里空间不是更大一点吗？”
可是淑芬说：“它在那里，我看着踏实。”
（本文为作者原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