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记得那个午后。
太阳快要落山,夏季闷热散去。她家门前,宽大的马路上没有车子来往。她骑着车载着我来回兜圈,莫过于岁月静好。天空很蓝,辽阔,美好得不像话,远处传来车声,几天来的沉重,被迎面吹来的风吹散。
那一刻,亲人逝去的沉痛淡去,只感激于有一个她在身旁陪着我。
爷爷逝去头几天,家里读书的小孩子还是去上学,排队让一个新来的男人剪一刀头发后就出门了。
我忘了自己在家是怎样的表现。客厅帘子拉下,正中央是棺材,也还是阴暗,很安静;帘子外人来人往,吵闹;两个世界。
我不知道走哪去,也不懂得要哭。眼前全是人,我看不到他们的脸,只让他们从身边经过,却茫然不知所去。
我走到了厅里,反应过来后看到四处无人,想掀开那盖住爷爷的布。那瞬间天似乎暗了些,我身子紧绷着,手却抬不起来。不知过了多久,我转身回到那些来看望逝者家属的亲人群中。
压抑,恐惧,我想这是一个头一次直面死亡的孩子的情绪。
就算再怎么被爱,那个人生命结束,他就不是他了。
孩子是怕的,比起死,他们更怕死去的人。
到了学校,我不说话,只是埋头哭,停不下来。
我知道身边同学在担心我,老师也找我前后桌了解情况。
可我没有说出这件事,只是觉得疑惑,爷爷真的离开了吗?怎么会呢?他昨天还跟我在那椅子上休息呢。
我不相信它是真的。我说不出口。
那天放学后,我们是怎么在一起的,我忘了。
也许是像平时那样一起走去她家。
然后,她带我出来,用自行车载着我兜风。
她没有问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她沉默地载着我绕着马路一直走。
我跟她说了什么,我记不清楚了,只记得那时好像突然释怀了。
也许爷爷离去也不会有什么差别,我会记得他。
我想要天一直不暗。太阳不下山,她不离开我,我不回去家中,我会好一些。
她是我四年级时的同桌。
我还记得她的样子,头发齐齐的垂在下颌,不白,眼睛很大,声音偏低,性格像男孩子,又十分温柔。
那时我脾气暴躁且斤斤计较,是个讨人厌的自私小孩,就连我自己都讨厌我。
可她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也是她最好的朋友。
我好想她。
我知道,她包容我,对我好,可我忘了事件和细节。
她家开厂,她是打算不读的了。
她跟我说我们一个共同的朋友不喜欢我。
每天放学我不回家,我去她家待着不走,直到到了回家的时间。
她周末来我家,我帮她抓过头发上的虱子。
我真的很喜欢她,她很美好。
我很想她。
我在想,为什么我们分班后就不再见面?
我不曾想过去找她,就这样,她停在了时间长河中的岸边,目送我摇浆而去。
我不知道她现在是怎样的一个人,过得又如何。
我也不想去找她。
我们的友谊就在那一年,它可以永远这么美好,她也是。
但我真的希望,时间洗礼后的她仍旧温暖 ,她要过得很好。
长大了就得做好自己该做的,披上美好的外衣,跟一个个同样长大了的人打交道。
要有礼貌,要温柔,要为他人着想。
这样你才是对的。
回忆美好,现实不单单是美好。
长大是有代价的,你不可以再任性。
朋友圈要替别人点赞,气急时粗话不能说出口,宁等人急死自己也不愿他人等自己。
可那时候的我那么糟糕,却有那么一个人来喜欢我,陪伴我。
多么幸运,却不能拥有。
如果我遇到她,是在此时此地,我们走在同一条路上。
我们就可以像那时一样,在夕阳下,马路上,一直走下去。
失去这个朋友,我觉得可惜,不舍,但也感激,曾经有这么一个那么美好的人,陪伴我一段旅程。
现在想来,总觉得她温柔,明明印象中她是很男孩子脾气的。
也许是因为遇到事情时,我不说话,不解释,她也懂得我,默默陪伴吧。
后来遇到不好的事,我需要向人倾述才能得到安慰。
但我总在想,时光可以治愈一切。
我说,我会难受,这是再一次经历不快乐。
谈起过去不美好,有人需要倾述来得到安慰,有人则只是需要一个肩膀靠靠。
可每个人也都只是过客,她只能带给你温暖与安慰,在你自己一个人的时候。
人生而孤独,却不甘寂。朋友和家人只能让你不寂,当你一个人走在路上,当你从睡眠中醒来,在你觉得孤独时,不要感慨时光匆匆,不要莫名悲伤,你要看看脚下的路或身下的床,周围有树,有风,有鸟叫,来来往往的人也会是美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