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八月二十三日,安南都护张舟奏报,击破环王军三万人。
4、
九月一日,裴武从真定回京复命。
九月七日,任命王承宗为成德军节度、恒、冀、深、赵州观察使,德州刺史薛昌朝为保信军节度、德、棣二州观察使。薛昌朝,是薛嵩的儿子,也是王家女婿,所以任用他。田季安得到情报,事先知道消息,派人对王承宗说:“薛昌朝暗中与朝廷私通,所以得到节钺。”王承宗立即派数百骑兵驰入德州,逮捕薛昌朝,押回真定囚禁。钦差宦官送薛昌朝的符节经过魏州,田季安假装设宴慰劳,把使者留了好几天,等到抵达德州,已经来不及了。
皇上认为裴武欺君罔上,又有人陷害他说:“裴武出使回来,先住宿在裴垍家,第二天才入宫晋见。”皇上暴怒,告诉李绛,想要把裴武贬到岭南。李绛说:“裴武当年曾陷入李怀光军中,守节不屈,怎么会今天突然成了奸臣!这都是反贼狡诈多端,人们未能识破他们的诡计。王承宗开始时惧怕朝廷诛讨,所以申请献出二州。得到朝廷恩贷之后,邻道都不愿意成德开了分割地盘的先例,想来必定有人暗中引诱游说而胁迫他,让他不得坚守其初心而已,不是裴武之罪。如今陛下选裴武出使,进入逆乱之地,出使回来,一句话不满意,就把他流放于荒远之地,臣恐怕今后奉使贼廷者都以裴武为戒,只求自保,全都说一些模棱两可的话,不肯尽诚具陈利害关系,如此,不是国家之利。况且裴垍、裴武久处朝廷,熟悉事体,岂会有出使回来,还没见天子,就先住宿在宰相家里的事!臣敢为陛下担保,必定不会,这是有谗人想要陷害裴武及裴垍,愿陛下明察。”皇上良久说:“有这可能。”于是不问。
5、
九月十三日,振武奏报,吐蕃骑兵五万余人抵达拂梯泉。
九月二十八日,丰州奏报,吐蕃骑兵一万余人抵达大石谷,掳掠回鹘入朝进贡归国的使团。
6、
左神策军吏李昱向长安富人借钱八千缗,满三年了,还不偿还,京兆尹许孟容将他逮捕,戴上枷锁关押,定下日期,让他还钱,说:“到期没有还清,当处以死刑。”一军大惊。中尉向皇上投诉,皇上派宦官宣旨,要他把李昱送送本军,许孟容拒绝。宦官再次前来催促,许孟容说:“臣不奉诏,当死。但是,臣为陛下治理京畿,如果不能抑制豪强,何以治理京师!钱未还清之前,李昱不能出狱。”皇上嘉许他的刚直,同意,京城震栗。
7、
皇上派钦差宦官晓谕王承宗,让他派薛昌朝还镇。王承宗不奉诏。
冬,十月十一日,皇帝下制,削夺王承宗官爵,任命左神策中尉吐突承璀为左、右神策、河中、河阳、浙西、宣歙等道行营兵马使、招讨处置等使。
翰林学士白居易上奏,认为:“国家征伐,当责成将帅,近年开始以宦官为监军。自古及今,未有征天下之兵,专令宦官统领的。如今神策军既不设置行营节度使,那吐突承璀就是制将了。又兼任诸军招讨处置使,那么吐突承璀又是都统了。臣恐怕四方听闻,必定轻视朝廷;四夷听闻,必定嘲笑中国。陛下忍心让后代相传,说以宦官为制将、都统,是从陛下开始的吗!臣又担心刘济(卢龙节度使)、张茂昭(义武节度使)及范希朝(河东节度使)、卢从史(昭义节度使)乃至诸道将校都耻于受吐突承璀指麾,军心不齐,何以立功!这是长王承宗之计而挫诸将之势。如果陛下念吐突承璀勤劳,让他担任显贵的官职就可以了;怜悯他的赤胆忠心,让他富有就可以了。至于军国权柄,关乎国家治乱,朝廷制度,出自祖宗,陛下怎能忍心照顾他的感情而自毁法制,顺从他的欲望而自损圣明,不加思考而让自己取笑于万代后人呢!”当时谏官、御史论吐突承璀职名太重者前后相继,皇上一概不听。
十月十六日,皇上登延英殿,度支使李元素、盐铁使李鄘、京兆尹许孟容、御史中丞李夷简、谏议大夫孟简、给事中吕元膺、穆质、右补阙独孤郁等极力劝谏,不能任命吐突承璀。皇上不得已,第二天,削除吐突承璀四道兵马使,改称处置使为宣慰使,换个头衔而已。
李绛曾经极言宦官骄横,侵害政事,谗毁忠贞。皇上说:“这些人怎么敢进谗言!就算他们说,朕也不听。”李绛说:“这些人大抵不知仁义,不分枉直,唯利是嗜,得到贿赂,则盗跖、庄蹻(二人都是战国时期的大盗)都是廉良,不和他们的意,则龚遂(事见公元前66年记载)、黄霸(事见公元前58年记载)都是贪暴,能用倾巧之智,构成疑似之端,朝夕左右向陛下浸润渗透,陛下必定有时会相信他们。自古宦官败国的事,都详细的记载在史册上,陛下岂得不防微杜渐吗!”
十月二十七日,吐突承璀率领神策兵从长安出发,皇帝命恒州四面籓镇各自进兵招讨。
华杉曰:
宪宗皇帝为什么不听?谁说都不听,所有人反对都不听,这是一种决策的赌博心理,他已经把赌注下在吐突承璀身上,他不要让破坏他的赌盘。你们说吐突承璀不行,但是你们也不知道谁行,你们所有的道理都对,但是与现在要办的事情无关,把你们所有的道理都加起来,也不等于能解决问题,所以我还是下自己的赌注。
决策有两种,一种是求不败,一种是求胜。
求不败,是长期战略,行王道仁政,悦近来远,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这是圣人之治,宪宗听不懂,也做不到。第二种就是争霸求胜,一件事一件事的办,一仗一仗的打,随机应变,见招拆招,这是普通人的境界。而所有求胜的决策,都具有赌博性质。赌博就是押宝,劝谏的大臣们,光是说不能任用吐突承璀,他们却没提出一个人选了,只有破,没有立,所以他们的劝谏再强烈十倍,也没有效果。有效的做法,是他们推举出一个人来,说这个人行!那么,皇帝反正都是赌,就很容易把宝押在他们身上。但是,他们也没举出这样一个人,不敢承担这个责任。那么,就还是让皇帝自己下注吧,反正最后承担责任的是他,他愿赌服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