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在很多座城市守候落日,相比起看太阳冉冉升起,地平线上的第一抹微光。
我总觉得落日是更具有仪式感的,也因日出的必然到来而使这样的离别变得并不让人伤感,反而多了些对明天的期许。
突然想要分享一些关于2015年的落日片段,那时我还在国内读大一,活在困顿的自由之中,视生活为无力挣脱的枷锁,长久地想要逃离,却找不到一个可以推诿的落点。第二学期的时候,我逃课去了很多地方,我挣扎地想要逼迫自己勇敢,挣扎着去逃避,为了逃避那些在我当时看来毫无意义的课程,为了逃避那些我无法忽略的巨大落差,为了逃避日复一日的麻木不仁,我还不想要睡过去,再痛苦我也想要醒着,却也看不见前路哪怕是一丝光亮。
我用一张张车票机票一次又一次逃离了生活,那时旅行是我所能想到的最快最有效的对抗方式,我终于不用每日呼朋唤友过着看似热闹的大学生活,终于不用忙碌奔走于学生会里为那些可有可无的活动制作海报,终于不用夜夜辗转难眠思索着,那以后呢,以后该怎么办,而那时我对一眼望不到边的生命只能束手就擒。
终于不用在那些我毫无兴趣的课上强打着精神,我终于转过身主动和生活说了再见,对,我是真的讨厌你。
1.厦门 环岛南路 2015年5月
这是我第一次逃课旅行,那时我就背着个包只身去厦门找我的好朋友,我已经很久没见过海了,而我生于内陆长于内陆对海有着经久不衰的热爱。那天下午我飞到厦门,他带我在环岛南路骑行,骑行过后我们大汗淋漓地坐在海边的大岩石块上等待落日。金灿灿的光洒在海面上,沙滩边人们嬉笑奔跑,我闭上眼睛,暖意包裹着我的脸,我心里那些小小的忐忑和不安消失地一干二净,没关系,逃课被发现了也没关系,为了这一刻那就什么都值得。我终于又感受到了久违的安宁与平静。
那次旅行坎坷不断,虽然事先和朋友室友串通好但在旅行的中途,我还是被辅导员发现了,我以最短的时间编了一个故事拖住了她,又用我的三寸不烂之舌请求她别和我的父母联系,可依旧惊慌失措,我记得那晚,和我同行的意大利女生,她独自一人来中国旅行,在了解情况之后她温柔地安慰我说,“这没什么大不了的,你本来就应该选择你自己的生活。”
后来为了两全,一方面要赶回学校和辅导员交差,另一方面不想浪费演唱会门票和已经定好的回程机票,我又定了一次往返机票,离开厦门的那个下午,我和朋友在曾厝垵附近的一片海滩上,坐着聊了很久,我们认识多年,每次见面都是互相吐槽没个正经,那次我们难得严肃,掏心掏肺地谈起我们的不甘,谈起陌生的环境,谈起想象和现实的巨大落差,谈起迷茫一片的未来。那时我已经申请了公派留学,却因为成功几率实在太小,几乎没告诉任何朋友,我害怕听到不一样的声音,也害怕心里最后那点希望被击个粉碎,如果没有回音那就让它永远是个秘密,不动声色地只属于我自己。可我却突然下定了决心似的告诉了他,说出来之后我突然轻松了许多,心里窗明几净的,好像终于有人来替我分担这份沉重。
“你会去的,我觉得你能去,真的。”
不管是真心祝福还是随口一说,我都谢谢他在那个我终于鼓起勇气倾诉的开端没有泼我一滴冷水,也谢谢在我望向他的那一刻他是肯定的点了点头,像是我的那根稻草已经快要断了他又雪中送炭般地递了一根新的给我,那就足够我再撑一段时间。
一年之后五月的某天他发了条很长的消息给我,那时我已经如愿以偿地生活在另一个国度,消息的大意是【今年陈奕迅又来这里开演唱会,主题都没怎么变,最后安可的曲目也还是那几首,而你已经跨过那时我们共同遥望过的大海去了另一片大陆,过上了另一种生活,人生,好像总是充满可能性。】
2.三亚 海棠湾 2015年6月
由于我对自己逃课旅行的坦然和我滔滔不绝的讲故事功力,那段时间我收到了不少的认同和鼓励,不要惊讶,在国内大学那样乌烟瘴气大部分人每天不知所云的环境下,有那么一些人表现的稍微特立独行一点都能不费吹灰之力地收获一些带有点羡慕的关注,虽然我不知疲倦地奔走并非因为人类这点虚荣心,我还是不可否认自己确实有那么点小小的骄傲,就算也许我的潇洒在别人眼里带着那么点不务正业的意味。
我从没觉得自己在浪费时间,我敢做只是因为我太了解自己。
那次旅行定的十分爽快,只因为有重庆往返于海口的廉价机票,往返票价600,我的室友被我感染之后信誓旦旦地加入了我的旅行,同样安排好了逃课期间的各种签到点名之后,我们没有后顾之忧地出发了,这一次,我再没有畏惧。
在三亚的海棠湾,我们住在小镇的青旅里,下午终于稍稍降了点温,我们脱了鞋在沙滩上散步,沙子细密而柔软带着大地的灼热和我们亲近着。周围没有一个人,傍晚时分我们坐在一片延伸的陆地上,远处矗立着巨大的灯塔,日落就快要来临,几艘渔船向岸边靠近,渔夫收了渔网准备回家,他们习以为常地打捞最后一瓢落日。远方的远方是座离岛。应该是有人居住的,夜里一片灯火通明。
骑摩托车经过的海南小哥冲我们吹着口哨,呱啦呱啦地用方言说着些什么,我们完全听不懂却也听出了他们语气里的轻佻,白天被热浪席卷的三亚让人有些疲惫无力,不过好在它清澈湛蓝的海终究是给了我们一些安慰,所以那几天我们常常在日落时分坐在海边一坐就是几个小时,好像夜晚里我终于能和这座城市和平相处,不用再涂着厚重的防晒霜,也不用总是皱着眉睁不开眼,我可以简简单单地拥抱它。
我经常在日落时分和别人聊天,不再是平日里的闲聊,是带着那么点敞开心扉的意味,更像是带着点沉重和思考的交流,那些我们死死守护着的不轻易给别人看到的那一面。
好像夜晚总是能包容许多秘密也包容我们的年少轻狂,那一次也不例外。
3.大理 双廊 2015年1月
那时双廊远没有今天的火爆,可游客已经是络绎不绝,我们一路从丽江到大理再从大理到双廊,之所以难忘是因为那次我险些丧命洱海,我们三人同行,租两辆电瓶车环洱海游,我的好朋友唐小姐骑着车后座带着一位对电瓶车零基础的少女,而我则单独骑一辆(关键是我也是第一次骑电瓶车,不过没关系,我胆大嘛b( ̄ ̄)d)
上路之后我觉察到自己惊人的掌握速度,完全和老手无异,再加上路况良好我一路狂飙,不一会儿就把龟速前进的唐小姐一行甩在了后面,起初我频频停车等她们,后来大概是有点嘚瑟了,拐过一个路口之后迟迟不见她们踪影,我边前进着边扭头向后看,在一次回身时我的车龙头歪了,情急之下我右手一用力,唰的一声连车带人冲了出去,幸好急中生智腿一发力,结果就是在我快要穿越杂草堆和洱海来一次亲密接触的瞬间我重重地摔在地上,腿袜被勾破膝盖鲜血淋漓,伤口里还混进了一些土......
好在我的这两位朋友读的是医科,她们追了上来看到我狼狈的坐在地上,嘘寒问暖地把我架在车上准备返程去医院,回去的路上我坐在唐小姐的后座还不死心地说“我还想骑车。”唐小姐一听满脸黑线说:“我求你了,别折腾了。”然后我的第一次骑行就草草告终。
可怕的是双廊本就是一个类似于小村庄的存在,找个医院什么的实在是不容易,最后我们终于在一个类似于菜市场的集市里找到了一家药店,在小贩的叫卖声中唐小姐买来了碘伏和酒精,双管齐下,手法娴熟地为我处理着伤口,而我几乎痛的快晕过去,然而伤口里的土还是没能被清理干净,于是我龇牙咧嘴地又跟着他们前去找诊所,来往经过的行人时不时碰到我已经无法正常运作的膝盖,路上还遇到了送葬的队伍,没错,是那种吹着唢呐抬着棺材的送葬队伍,在仅能两人通过的小路上我们和他们硬生生地相遇了,可那路狭窄的连让车拐弯都很难,唐小姐终于忍无可忍地爆了粗口,说“老子再也不想来云南了。”
后来我们终于找到了诊所,清理了伤口。到现在已经一年多过去当时留下的疤也没完全消除。
双廊,日落,三人行,两人和一瘸子。
4.北海 侨港海滩 2015年7月
去年夏天我一个人在北海呆了快五天,出发时我们是三个人,在广西玩了近20天,几乎贯穿了整个7月,那时公派留学的事情已经有了些眉目,6月底我去北京参加了最后的考试,以及参加了我所申请大学的Skype面试,我隐隐感觉有些光了却仍然在焦灼的等待中不知具象,那次旅行算是一次散心。
然而并不太愉快,细节我已愿不太愿意多讲,追究谁对谁错也不再有意义。长途的旅行也许终究会有些无法避免的问题,我并没有对友情或人性失望。
我离开人群独自去了北海想给自己留一片清净,在北海的5天几乎日日都是阴天,因为天气原因也没办法去涠洲岛,所有的船都停止运营。起初我和旅社里的朋友们一起去了防城港和东兴口岸,在中越边境上望了一望,剩下的几天我常常一个人跑到侨港海滩看日落,一呆就是一下午,海浪声很大,有种快要吞噬一切的张狂,我现在闭着眼似乎都还能听见,所以周围的热闹也都被淹没,我没觉得一点孤独,只剩下无比自在。
后几天我和旅社老板混熟了大家常一起做做饭聊聊天,第五天我觉得自己已经快要融入这座城市了,我一个人走在路上不再觉得不安,不再刻意走的很快。我每天搭旅社门口那班公交车,北海真破啊,那里的公交车经常漏水。我坐到终点站下车看海,有时候海会给我一些回应,有时候我们什么也不讲,就那么静静地坐着,我有点贪心,突然希望它能记得我来过。
那几天我其实很少看到日落,天气实在是太差了,可我每天都虔诚地等待夜晚的来临,我想时间走快点痛快点告诉我答案,我不想再这么耗着,我急于彻底抽身于现状,我想要离开。
5.西安 兵马俑 2015年8月
并没有在兵马俑拍摄日落的照片,在此放一张我的福地西安的照片。
从广西离开后我去了重庆,在8月,盛夏难耐的重庆,看了第二场苏打绿的演唱会,青峰有一段关于近未来的talking,听了哭过之后我释怀了很多,好像是又能继续向前走了。
本来计划西安之后一路往东走,却因突然而来的喜讯让旅行戛然而止,我在路上认识了两个重庆女生,她们没来由的非常信任我让我一路带着她们玩,千躲万躲我们还是没能逃过一日游的命运,莫名其妙地跟团去了兵马俑,在参观了一系列可有可无的景点进了一些购物店之后,下午4点我们终于被告知要去兵马俑了,参观完之后我们坐在外面的长椅上休息,我打开网络发现邮箱里多了几封邮件,打开一看,一句醒目的:“congratulation!”让我有点不知所措,越往下看手就开始发抖,我几乎尖叫了出来:“我被录取了!”那两个女生看着我有些摸不着头绪,我三言两语向她们解释,声音中有些微微颤抖,她们一听兴奋地抱住我跳起来,“哇塞!你太棒了!”我稍微平复了下心情走到墙角给妈妈打了电话,听见她和爸爸声音里难以掩饰的喜悦我恨不得立马冲回家和他们抱在一起。
你说你放弃了八月,可是八月于我,意义非凡。
那天西安的日落只有一瞬,伴随着我晴朗的心情,随后突然下起了暴雨,让人猝不及防,地面的泥土被冲刷着汇成了河,我们三个牵着彼此在雨里蹦蹦跳跳地奔跑,风雨交加,电闪雷鸣,我们被困在兵马俑没办法离开,可我却如此喜欢那里,如此感激它带给我的好消息,很奇妙的是,如此重要的时刻,陌生的城市,身边是新认识几天的朋友,可她们确是那样由衷地替我开心。
我甚至不由地对这坏天气感激不尽。回想起过去种种,那些准备与焦灼,那些无人诉说的时刻,那些摇摆不定的怀疑,那些羞于启齿的退缩,好像都被这场大雨洗了个干净,明天就焕然一新,明天就无所畏惧。
这是2015年里一小部分的日落瞬间,我现在好像终于有大把时间也有耐心静下来回想记录从前的一切,如果你看到这里,我想说声谢谢。
我想要讲一些故事,
关于我们漫长冗杂的人生,关于最平凡的喜怒哀乐
关于环游世界和无用的浪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