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不变的是核心关系,变的是关系的表达方式
施展老师在中国史纲五十讲中将历史的第一性原理定义为,欲望和秩序,欲望是指博弈的内部的动力机制, 秩序则是指博弈的外部约束条件。我觉得这历史的第一性原理在此处人和生活的博弈中也极其适用。城市作为生活的容器,被生活塑造,同时也塑造着生活。无论是早期的广袤农村,随后人口聚集而成的城市,再到互联网的兴起,其核心在于人类一直有着亘古以来的对“连接”渴望。一旦有了对“连接”的渴望,就一定会涉及,“连接”什么,以及怎么“连接”,无论是连接人还是连接物,这些都意味着你需要获取信息。
囿于曾经外部约束条件的制约,也就是技术的落后,互联网出现之前的人们获取信息主要依托于空间,即使有书籍有电话,你仍旧必须到有书籍有电话的空间才能获取信息。空间上的隔离会造成信息上的隔离。然而当时的人们无法逾越空间的障碍,于是空间实体的高度密集化作为最优解决方案出现,以抵抗空间距离带来信息隔离。这高度密集化的空间实体,就是城市。在信息和空间还没有分离的年代,不同的空间地理位置决定了连接的效率,也就决定了其信息价值。这就是为什么曾经的商人们把金角银边草肚皮奉为金科玉律。
上世纪90年代,互联网的兴起,带来了外部约束条件的改变。此刻,人类本身的对于“连接”的欲望没有改变,但是人们满足欲望的方式却被互联网改变了。通过互联网人们可以轻易地与远在千里之外的人建立连接,信息的检索和获取摆脱了物理空间的桎梏,并且变得更加高效。这个时候空间上的距离或者物理上的阻隔不再成为信息传递和连接的障碍,于是跳脱信息桎梏的城市空间,出现了碎片化,分布化和微型化的发展特征。
在这不断的发展变化中,变化的一直是人类的内部动力在外在约束条件下的表达方式,而这人类的核心动力,则长长久久的,一直没有改变。
2.那么人为什么需要连接?
以上关于城市以及互联网的发展逻辑是建立在“人有着对连接的欲望”的核心假设之上的。于是我问了自己一个很蠢的问题,人为什么需要连接?这让我想到了薛兆丰老师曾经讨论过的《战俘营里的经济组织》这本书。书中描述了战俘营中各种有趣的经济现象。他专门提到了书中的一句话:“事实上,一个战俘物质享受水平的显著提高,不是依靠自身攫取生活必需品的能力,而是通过商品和服务交换得以实现的。”然后他补充道,“这句话看上去好像平淡无奇,他其实讲了一个很重要的道理,物质的总量哪怕不发生变化,只要人与人之间能够进行交易,幸福就能够无中生有地产生。”可是,为什么人们会需要交易?薛老师在文章的最后说“我们看到的社会,只要有人在,就会有需求在;只要有两个以上的人在,他们的需求就不一样,需求不一样就会有交易。”接下来,我想我懂了,有交易就需要信息,然后就会有信息不对称,有了信息不对称就会需要连接。
3.从城市与互联网的关系中理解的“前瞻性”
周老师在文章中说到一个有趣的细节。尽管城市空间极其重要的信息价值已经很大程度地被互联网接手,但是城市的房价依旧在不断地或快或慢地攀升。那是因为“我们大多数人在目前的情况下,还是用城市的思维去衡量自己人生的价值,用城市的实体空间份额来衡量自己人生的成就。”然而在目前城市空间和互联网共同完成人类需求的情况下,单纯地用“城市思维”投资,或许在一定时间内,在大多数人仍旧认为某些城市的总体价值会走高的情况下,投资房产仍旧会带来不错的收益。但是当大多数人开始意识到房子的价格远远大于其所能带来的价值时,那么这个时候需要面对的可能就是房价的大跌了。此时,那些早早就意识到互联网的巨大价值并且以实际行动投资互联网而非房子的有“前瞻性”的人,可能才是最大的赢家。当然这里我并不是想要说关于房价涨跌预测的事情,而是我好像突然理解了经常听到的所谓“前瞻性”,所谓“风口”, 以及为什么那些厉害的人总说,“当所有人都说这件事情是趋势了,那么这个趋势已经过了”。一个新兴事物的出现不仅意味着出现了一个新的产品或者服务,很有可能是一整套关系格局的洗盘。其关系格局构建的根本在于,这个新兴事物是否更好地或者更高效地满足人的需求,即博弈的内部动力。而有“前瞻性”的人就是在隐藏在背后的巨大价值被挖掘出来之前意识到了这种关系格局,然后抢先众人分到了这第一杯也是最大的一杯羹。这中间打的就是认知差。
我记得曾经听到过一个故事,某一个企业家退休之后并没有过悠闲的生活而是细心研究“直播”这个产业。别人问他为什么,他说因为他还看不懂直播这个行业。我当时觉得有点好笑,这有什么看不懂的。现在想来,只笑自己太天真。
4.文化是集体的观念
所有的社会都在被互联网影响,可是在不同社会下,城市各有各的不同。这是为什么?人们总是会不由自主地脱口而出,不同的社会当然有不同的风俗文化啦,这些都会对城市的面貌产生影响。可是我情不自禁地问了自己一个问题:社会风俗传统文化到底是怎样作用于城市空间的?
这让我想到了前不久看的一部电影《十二公民》。面对同样的案件资料,十二个模拟陪审团成员都在用自己的人生经历所塑造的观念来解读这个案件,于是同一个事实折射出了百态人生。这不同的人生经历所塑造出来的观念帮不同的陪审团成员过滤了想要什么,不想要什么,什么是对的,什么是错的, 进而影响了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如果说这十二个人每个人都代表着一个社会,那么他们每个人所持有的价值观,就会成为主导各个社会的观念,并且引导着集体中的每一个个体,想要什么,不想要什么,什么是对的,什么是错的,进而决定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所以文化,在我看来,是作用于博弈的内部的动力机制上,即人们的欲望。它在筛选和引导着人们的欲望。
再回到最开始的问题,为什么同在互联网影响下的的城市各有各的不同。我们说互联网只是人类在对“连接”及“信息效率”追求的欲望下的更优选择,城市空间的碎片化,分布化,和微型化的趋势只是这种内部欲望在空间上的表达。人类除了对这种信息效率的欲望之外,势必还有其他的很多种的欲望。这种内部的欲望在被文化这种集体观念引导之后,在被外部约束条件制约之下,会有不同的表达方式,但是可以肯定的是,它们都会在城市空间中留下痕迹,这各不相同的痕迹或许就是那不同之处。
5.城市设计如何对抗互联网?
恰巧昨天读了一篇李叫兽的关于策略的文章。文中写道,在面对竞争对手时,最好的战略定位是在对方的最大优势中找到最大劣势,而不是直接瞄准对方的显著缺点。我还在思考为什么直接攻击缺点不行,而是一定要攻击最大优势中的最大劣势,但目前我还没想明白。然而这并不妨碍我们姑且运用这个方法来思考一下这个问题。
目前激发城市空间活力的最大敌人是互联网,正如之前所说,互联网接管了信息效率的重担, 使得信息的获取不再需要依赖空间。信息连接及获取的高效是互联网的最大优势,这优势释放了人类的肉身,然而这也恰恰是其劣势所在。因为人不仅有对信息效率的欲望,同时也有对感官刺激的欲望,于是,正契合了周老师在文中所说的,未来的城市空间会趋于娱乐化,情景化,体验化,而这些体验,只有依靠肉身才能获得。
2018.12.4
(首发于个人微信公众号:景观菜鸟打怪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