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管治国怎么都没想到,一时兴起出趟门,居然让他遇见这么多想不明白的事儿。
今天是周末,儿女们商量好一起回家。管治国一大早便去菜市场,买回一大堆荤的素的,里里外外忙活起来。家里换了新锁,他还配了几把新钥匙,准备一一给这些孩子们。
管治国是个离休的地质工作者,年轻时常常为工作奔波在外,极少有陪伴家人的机会。去年他老伴不在了,儿女工作在外,甚少回家。独守老屋的他,陪伴他的只有一条狗和一只鹦鹉。
老管想到即将见到自己儿女们,满心欢喜。
大女儿管清在杭州,事业有成,婚姻幸福,有个疼她医生老公和乖巧懂事的儿子。
二儿子管全小时候最不让人省心,现在长大也出息了,是个明星老师,深受大家伙喜爱。之前老管两口子还为他在上海买了房子。
小女儿是个有天赋的舞者,在澳门的某所艺术殿堂领舞。
在天津的小儿子管好,有自己的工作室,是个知名摄影师。
老管乐呵呵边择菜,边想着自己的这些儿女们,很是欣慰。虽然自己称不上称职的丈夫,但是毕竟是个成功的父亲。
就在这时,电话响起。
一个接着一个。
儿女们因为种种原因,纷纷决定不回家。这个周末老管又得独自度过。他看着桌面上新配好的钥匙,又想到自己最近在写的回忆录。一个念头油然而生。
何不趁此机会去看看这些孩子们呢?还可以多拍些他们的生活照,来填补回忆录中对他们童年记录的空白。毕竟,他们的童年生活,自己缺失得太多。
就这样,老管拉着装有厚厚回忆录的行李箱,出门了。
就是这一趟出门,让他颠覆了自己曾有的观点,发现一个个自己不曾意识的问题。
2
第一站,天津。
小儿子管好的工作室大门紧闭。老管等待许久不见人来,打电话也是无人接听。带着浓浓不安和担忧,老管决定去杭州大女儿家。
在女儿家呆了一会儿,老管发现有些东西和他想象的不一样。外孙没有女儿口中那么乖巧懂事,那么优秀。家里的气氛也很是诡异。特别是当自己拿出回忆录,回忆起他们结婚场景,讲到他们彼此爱的誓言时,大女儿突兀打断自己的回忆。女婿那是一脸的不自在。
尴尬的气氛一下子弥漫开,老管有点明白,又有点不明白。
最后,老管默默拉着行李离开了,走前给留下一把门钥匙。
离开女儿家,他去了上海,找大儿子管全。大儿子的房子住着陌生人,他和一群所谓朋友,合租在一个乌烟瘴气的房子里。虽然大儿子精神干劲十足,对生活积极热情。
老管还是不明白,为什么说好的“明星教师”怎么过这种不可理喻的生活。一番争执后,老管连夜离开。
走之前,留下一把钥匙。
接二连三的意想不到,老管心情复杂踏上去澳门的轮船。
光鲜亮丽的小女儿管楚,把老管好好拾掇一番,带他出去游玩。老管看着小女儿过得不错的样子,心里总算松了口气。
管楚出去工作了。老管出门逛街,无意中碰到一辆餐厅宣传广告车,车身贴着女儿跳天鹅舞的照片。他寻迹而去发现。女儿工作地点是一家法国餐厅,餐厅女老板还和她举止暧昧。
老管再一次放下钥匙,悄然离开。
重回天津,寻找小儿子无果。
老管雨中遇劫,进了医院。儿女们总算聚齐了,老管也知道小儿子在拉萨遇险获救的消息。
真相,大白。
大女儿管清过于强势,婚姻破裂,外孙调皮任性。
大儿子管全辞职创业,卖掉房子,与人合租,整天在外奔波。
小女儿为生活所迫,在法国餐馆跳天鹅舞谋生,常常忍受不怀好意男人的调戏,且与餐馆女老板关系暧昧。
小儿子郁郁不得志,梦想与现实的巨大落差,让他对未来产生迷惘,经常迷失自我。
一切,和他想的都不一样。
3
老管的一趟出门,彻底颠覆了他的种种想象。
他一直都不知道,眼前的花团锦簇美景下,会有那么多不如意的斑斑污迹。
曾经,他为工作常年忽视家庭,家里的一切由妻子操持。每次书信,都是“一切都好”,他以为真的一切安好,继而又安心投入工作。
而今,儿女们在外,同样一次次对他说,“一切都好”,他也真的信了。
也许,如果不是这一趟出行,他永远不会意识到,原来“一切都好”不过是亲人为爱,所撒的最大谎言。
这一趟远门,何尝不是心灵之旅?
老管明白了。
在经历这样的一次次意外后,他开始明白很多不曾明白的事。
“原来,我不仅不是成功的父亲,还是个不称职的父亲”
对于他来说,想弥补孩子们的童年陪伴,已经不可能了。那缺失的岁月已然消逝,永远无法回头,就如那永远无法补全的回忆录一样。
“你们的世界,我不懂”,他喃喃道。
是的,一转眼的功夫,儿女长大成人,有自己的生活。他们已经不像儿时那般期盼父亲的回来,渴望父亲的陪伴。小时候的孩子们是幼苗,需要父母用爱浇灌,用强壮的臂膀遮风挡雨。而长大后的他们,已然也成长为一棵棵大树。
他们的世界仍然有风有雨,却已经可以独立去面对、去承担,然后回头对父母笑笑说“一切都好”。
对于老管儿女们来说,也许曾经为父亲的缺席而不满过,当那曾经无比强壮高大的身影变得虚弱,变得苍老。所有的一切终化为对彼此的担心。
是啊,我们的世界没有那么好,会有很多伤害,很多艰难。
但是,我们已经长大,有能力为自己负责。
当我们笑笑着说“一切都好”时,请不要戳穿。因为,这个谎言,只是因为我们爱你。
意识到这样的现实,老管曾感到挫败过,但终究释怀。
你们生活的风风雨雨你们承担,我能做的,就是为你们留下一把把钥匙。
家的大门,永远为你们而敞开。
最后的最后。
生活的风暴依然存在,未来的路仍是不确定。至少此刻,一家人欢聚一堂,言笑晏晏。
在余下的时光里,珍惜彼此,守望相助。然后,从家汲取生活的勇气,恢复信心,重新上路,迎接挑战。
这一切,已然足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