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学时期的陈一是个脑洞很大的人,初三末期一开学,班里流行起了写毕业留言,陈一发给每个同学的留言都一样“我要在南方的海滨城市,吃着各种热带水果,在海里游泳,喝着椰子晒太阳!”
顾白是陈一发的班里的同学,只隔了个过道,却是没说过几句话,走在路上仅仅限于眼熟而已。两个人的交集微弱得不能再微弱了。
那时候的陈一,是班上的尖子生,月考末考基本排名前五,话多人活跃,在人群中闪闪发光。
顾白在班里的朋友圈跟陈一不一样,“篮球,游戏和……漫画。”他爱打球,放学和体育课都泡在篮球场,作为走读生,顾白周末可以自行在家复习,上课总在看漫画。
很奇怪,对于顾白,陈一只有一个字,“衰!”
陈一所在的中学的时间制度相当严格,晚自习七点开始,六点四十必须到教室,否则迟到会被班干记名,被记名的人第二天一起打扫班级负责的清洁区。
相当于其他班级里动作迅速,惜时如金的同学,陈一同学很爱磨蹭,总是拖到最后一个去洗澡,慢悠悠的洗衣服,然后掐着时间点出门。路上紧赶慢赶,总能在铃声响起前一秒踏进教室。
有一天,陈一像往常一样在路上狂奔,到男生宿舍门口喘气的时候,看到了顾白。陈一对顾白打了个招呼,然后向教室飞奔过去,很不巧的第一次迟到了!第二第三次迟到还都是因为在路上看到了顾白。
在打扫清洁区的路上,陈一第一次认真的对顾白说了第一句话,“你怎么这么衰?”看到顾白一脸茫然又补充道,“我每次路上看见你准迟到。”
“那是因为你太磨叽了,我也每次见到你准迟到啊,一看到你,我跑都不用跑,准迟到。”顾白耸了耸肩膀。
“所以说,跟'力的作用是相互的'一个道理,唉,可能我们都很衰吧,磁场相吸。”陈一扫了扫脚下的落叶,幽幽的叹了口气。
顾白不能再赞同了。
在一起扫地的日子中慢慢接触,陈一发现顾白跟记忆中不大一样,他不像记忆中那么沉默寡言,相反,他风趣幽默,话题涉猎广泛,张驰有度的性格跟自己一拍即合,连爱看的课外书都是她喜欢的类型,心喜不已。
打扫清洁区生出来的革命友谊,让他们的友谊迅速升温。
陈一的物理有点拖后腿,而顾白除了英语,每一科跟陈一不相上下,不及格的英语使他从不排不上班级前十。
于是他们约定好,周末的自习顾白给陈一讲物理题,陈一教顾白写英语的技巧。他们配合得越来越默契。
课堂上他们经常趁老师不注意传小纸条,有时是日常的小事,有时是课外书上看到的的笑话,他们互相分享着新鲜好玩的事情,顾白和陈一的抽屉里装了满满一抽屉的小纸条。
在那个没有手机的旧时代小县城,快乐往往来自于日常小事和朋友之间的分享。
世界就是这么奇怪,当你刚知道一个人的名字时,仿佛全世界都在推送他的消息。陈一回到宿舍,便听见班里女生在讨论顾白。“顾白篮球打得好好啊。”,“我们班上会乐器的男生好多,像顾白就会弹吉他。”诸如此类的日常。打篮球的顾白,上课一不小心睡着的顾白,真是有趣啊。
快要到期末的时候,陈一作为他们学校年级前五十的种子选手,跟全县的初中尖子生一起去参加县重点高中的提前招,排名前五十者直接保送上高中。
考试的前一个礼拜,顾白给陈一打气,“陈一,要是考到前五十,我给你带一个礼拜的早餐作为奖励!”
“真的?!我真是受够了食堂的红豆沙包,开心。”顾白看着陈一发着亮光的眼睛,翘起了嘴角,“当然是真的啦,你可要好好考,不然多对不起这么多的早餐!”
“遵命!”
这一个礼拜里,陈一几乎用上了所有的时间去复习整个初中的知识。有一天晚上,课间休息铃声刚响起,顾白扭过头看着正在挣扎物理题的陈一,“陈一,你中学毕业后想去哪个城市读大学?”
陈一从书堆里抬起头,“嘿嘿,我以后想去临海的城市读书,海滩落日,举酒嘱月。多豪迈啊!”,话音落下,又犹豫了下,“那你呢,你想去哪个城市?你想去临海上大学吗?”
顾白有些苦涩的摇摇头,“我不知道,我爸爸年初刚升迁到北方的C市公司,等我中考完就把我一起带过去,以后就在C市上高中了。”
“喔……”
陈一眼睛里一直期待着发亮的光暗淡下来,第一次竟然不知道该作什么表情。以为一起上高中一起上大学会是很自然而然的事情。可是如今…陈一第一次觉得物理题这么讨厌。
“陈一,如果,我是说如果,我们大学在H市的H大相见吧。”顾白突然站起来,目光如炬对上陈一的眼睛,陈一面对他如此坚定的眼神,突然咧开嘴,“好啊,那么顾白同学,我们大学见。”
我们大学见,少年,请你要一定如约而至。
中考如期而至,如火如荼的六月送走了一批批初生牛犊,他们向着高中前进,声势浩大又满载希望。
顾白在中考之后去了北方C市,临走时给了陈一一张留着他家电话号码和地址的纸条,“想我了就给我打电话吧,分享你所有的喜怒哀乐。”顾白拥抱陈一的时候轻轻的对她耳语。“还有,我们H大见,好不好?我相信你。”
“嗯!”她重重的点了点头。“我也相信你。”
高一刚开学,陈一的爸爸也被调离了原来的工作岗位,在离家千里之外的城市。于是陈一一家也搬到了那里。
就这样,陈一也离开这个生活了17年的南方小城。
搬家来得突然,顾白留的电话号码就这样弄丢了,再也音讯。
学习上的不适应,班级里白热化的竞争,优秀的人太多了,陈一压得喘不过气。在第一次期中考中,陈一只考了班上中等的成绩,自尊心大伤。
新环境下的新型教学方法,陈一一时之间没有办法跟上。骄傲要强的陈一又不肯问老师和同学,心浮气躁的写题,思维固定的学习方法,太想赢了,结果期末考比期中考还差。
陈一找不到人倾诉,拿起家里的电话却不知道该打给谁。深夜里孤独到能听到强有力的心脏在跳动,辗转反侧的失眠夜,陈一第一次清晰的感受到内心深处对未来的迷茫和惶恐。她不想妥协。
陈一收起了所有的课外书,剪短了头发,开始静下心来研究学习的方法,上课没跟上老师的思路,下课就拦住老师解惑,夜里挑灯练习至深夜,陪伴她的除了台灯,还有黑眼圈和青春痘。
所幸学习渐渐有了起色,自信心一点点回来了,性子更沉稳了些。于是文理分科的时候,陈一毫不犹豫选择了擅长的理科。
两年里,陈一跑书店除了买高考辅导书之外,便是买各种关于H大的课外书,这座热辣辣的海滨城市,仍然让她魂牵梦绕。
高考过后的那个暑假,陈一卸载了qq,背上行囊独自出发去了从小长大的小县城,看望爷爷奶奶,顺便见见以前的好朋友,一别三年,真是让人怀念啊。
成绩出来的时候她正在和旧时好友拜访初中时期的各位老师,回到奶奶家,看到分数后一阵惊喜,又对照着往年H大的分数线,在填志愿的时候毫不犹豫只填了H大,胸有成竹。
拿到录取通知书之后,整个暑假陈一的心情既兴奋万分又满满的期待。
好不容易熬到了九月份开学,陈一便早早乘上了神往已久的H市的航班。
一个小时的云端飞行,陈一在飞机上往下望,云海下是大片大片的海。隐约可见的H市轮廓,大片的平原,海陆分明的海岸线,陈一的心头一阵涌动,仿佛现在已经躺在沙滩上,喝着椰子,悠闲的晒着太阳。
直到飞机平稳的降落在H市的机场,已是中午。陈一一走出机舱便感受到了海滨城市的热情,无处躲藏的太阳,海风夹杂着热浪徐徐吹来,陈一脱下穿上飞机的薄外套,还是热出了一身汗。
机场外面,H大的校车处硕大的欢迎新生的横幅随风而动,显眼不已,她径直的拖着行李箱上校车,一落座便闭目养神。
半小时后,校车稳稳的停在了H大的门口。陈一拖着行李,站在烫金的H大的牌匾下,向上望去,热辣辣的太阳照映得她有点恍惚。
她收回了眼神向学校走去,突然看到了一个似曾相识的身影倚在校门冲着她笑,一口大白牙闪闪发光。
记忆中的少年缓缓走过来,陈一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眼眶微红,她像做了好长的一个梦,那年时光一遍遍在陈一脑海翻腾,直到记忆中温柔男孩和眼前这个穿着沙滩裤和人字拖的海边少年完全重合。此时,顾白站在她面前,伸出了手,“H大2015级大一新生顾白前来报到,请指示!”
陈一终于破涕为笑,紧紧握住了他的手。
“你好,顾白同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