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梦》第三十三回中“宝玉挨打”的情节,是全书中故事的高潮之一。
在此之前,书中也有几次写到了宝玉被贾政打骂,但都只是一笔带过,从未正面描写。第三十三回的故事,算是作者在打了几次雷以后,下得一场大雨。
自大观园试才题对额后,作者写到了宝玉很多“不肖”之处:“焚花散麝”的议论、听曲文悟禅机、吃胭脂、看《会真记》、在薛宝钗面前变成呆雁、与蒋玉菡等的酒会、调戏母婢、脚踹袭人、任晴雯撕扇……这真可谓是“不肖种种”了。写这些“不肖种种”,既是在塑造人物形象,也是在推进故事发展。到第三十三回, 前面种种的不肖,终于导致了大受笞挞,全书中的一个故事高潮也由此产生。
《红楼梦》的写法有很多精彩的地方,我读到了就随手写一些体会和理解。下面,我们要来看看“宝玉挨打”这场戏。
促成宝玉挨打的原因,其实只有一件事,其他的事情只是起到了催化剂的作用。在写宝玉挨打这件事时,作者写得密不透风,事情一件接着一件,但只要我们细看,还是能分辨出究竟是哪件事导致了宝玉的挨打。
宝玉心中有事,撞了贾政个满怀。紧接着,宝玉被父亲责骂刚才在贾雨村面前的表现不好,宝玉因此而更加惶悚,贾政生了三分气。就在这时,雪上加霜的事情出现了,忠顺王府来向宝玉打听蒋玉菡的下落。贾政更加气愤,但也只是对宝玉说:“不许动!回来有话问你!”并没有要打他的意思。
真正促成贾政打宝玉的,是金钏儿跳井这件事。贾政从贾环那儿听了这件事后,气得面如金纸,大喝:“拿宝玉来!”宝玉挨打的事情,这才终于发生。
弄清了事情发生的原委,我们就要再往回推。是谁导致了金钏儿的跳井呢?我们不是为宝玉开脱,实事求是地讲,金钏儿之死的罪魁祸首就是王夫人。
贾宝玉调戏金钏儿,王夫人不管教宝玉,却打了金钏儿一个嘴巴子,还骂了她很难听的话,还说要把她赶出贾府。
王夫人这样的行为,真的是有辱贾家的门风,做得太过了。为什么这么说呢?第三十三回中,贾政听贾环说有丫鬟跳井了,惊疑地问道:“好端端,谁去跳井?我家从无这样事情,自祖宗以来,皆是宽柔待下。大约我近年来于家务疏懒,自然执事人掺克夺之权,致使弄出这暴殒轻生的祸来。若外人知道,祖宗的颜面何在!”
想贾家百多年来,从来都宽柔待下,王夫人又是个信佛的人,断不该犯这样的错误。可是,她以为金钏儿在勾引宝玉,而宝玉是她的命根子啊,这是她不能容忍的。在这样的不能容忍之下,她放逐了金钏儿,导致其跳井而亡。她一时的气愤,这才做出了让贾政非常吃惊的事。
金钏儿身亡之后,王夫人也想尽快地息事宁人。为此,不管真心假意吧,她的确也为金钏儿做了些事儿,金钏儿的母亲还磕头谢了她。
她以为事情就这样完了,可事情哪有那么简单。你不是心疼宝玉嘛,你不是把他当命根子嘛,你不是怕他被女人勾引嘛……好,你尽可以拿这些来为你的罪行开脱。
可是,苍天饶过谁啊。贾政狠狠地打了宝玉。王夫人放逐金钏儿,本是为了宝玉好,结果受罪的却是宝玉。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贾政在打宝玉时,王夫人得讯进来。贾政一看王夫人来了,更加火上浇油,那板子越下去的又狠又快。贾政如此,不知是否有意,但他这样做,想来定会让王夫人心中十分后悔,明明是为了宝玉好,结果却适得其反。我也心疼宝玉,但说到惩罚王夫人这样伪善的人,我还是觉得贾政在这个地方的举动,真有些替天行道的味道。
在宝玉挨打的整个过程中,王夫人简直是心如刀绞,痛不欲生。事情因王夫人而起,最后又落到她心上,让她心上狠狠地痛。
宝玉挨打是《红楼梦》中重要的情节,关于这一情节的分析和解读是有很多的,但大家往往关注于这一情节中表现出的父子关系,以及贾政母子之间的关系,对王夫人的关注较少。但我觉得,在这一情节中,我们还是应该关注一下王夫人。
金钏儿情烈而死,但大家都无人留意于此。一个生命的逝去,竟这样波澜不惊,反倒是宝玉的挨打,弄得全家上下不得安生。宝玉也是金钏儿受害的元凶之一,他后来也曾去祭奠过金钏儿。反倒是身为长辈的、吃斋信佛的王夫人,一点儿悔过与忏悔之意也没有,想的只是文过饰非和息事宁人。
王夫人生有二子,贾珠和宝玉,贾珠早逝,王夫人只得苦苦以宝玉为法儿。这也是她对金钏儿那样过激反应的原因,这也是她不知道悔改的原因。她为什么要悔改?她不要悔改的。因为在她看来,金钏儿勾引宝玉(尽管事实并非如此,而是宝玉调戏金钏儿。但宝玉是她的命根儿,她自然不能也不敢把宝玉怎样),那就是在要她的命啊。但事情的结果分明是,王夫人要了金钏儿的命。但是,王夫人依然故我,在后来,金钏儿的事情,又在晴雯身上上演了。晴雯死了以后,王夫人又是来了一番假惺惺的表演。
但到头来,王夫人又如何呢?宝玉还不是出家了。这下,王夫人没了命根儿,可怎么过呀?
机关算尽太聪明,反算了卿卿性命。这话稍微打点儿折,也可以极贴切地用在王夫人身上。
王夫人固守着“母以子贵”的思想,禁锢着宝玉的生命,摧残了好几位青春的生命。搭进去这么多努力,甚至不惜把别人的性命都搭了进去,到头来,儿子却出家了,王夫人白辛苦了一场。王夫人这样的生命经历,真是让人可恨又可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