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周寒舟
1
被三个肤白貌美大长腿的姑娘挡住去路的时候,我内心是受宠若惊的,可是当一杯水兜头泼下,我就没有宠只有惊了。
这活脱脱一出八点档狗血言情剧的前奏啊!
可我二十年的人生里,真没干过抢人男朋友的缺德事,毕竟我连男朋友生没生出来都还不知道呢,万一认错了呢?
再说,她们也太不讲江湖规矩了,不是应该先来那一句经典的对白,“你是XX么?”
这不说不问的,误伤了怎么办!
“林小球!”中间那个长得挺美,但有几分刻薄相的姑娘叫道。
得,还真是找我的,毕竟这么有个性的人名,总不至于满校园都是。
我点头,准备跟她理论一番,“你……”
“你最好给我离许颜远点!”姑娘趾高气昂地打断了我,又打量我一眼,语气轻蔑,“没胸没屁股没个子,就这你也敢跟我争?”
“你有胸有屁股有个子,你倒是拿下他呀?”我果断反击。
我这人要说有什么优点,那必须是捍卫尊严的领地,寸土不让。
“本来我是视他如粪土的,你这么一说,我这朵鲜花还真得委屈一下自己!”
2
许颜此人,名列我最讨厌的人物排行榜之首,且此榜专门因他而设。
他记仇、尖酸刻薄、没风度、自恋、霸道、懒……
当然,他帅他任性,可我忍着分分钟剁死他八百回的念头,却不是因为他帅,而是我有求于他。
这还得从我们第一回见面开始说起。
彼时是这学期的第一节体育课,我华丽丽地迟到了,因为我跟着室友去了新操场,才想起来我们选修的不一样。
等我气喘吁吁地赶到老操场上,看见清一色的男生队伍时,我内心是拒绝的。
“林小球?许颜?”老师拿了点名册问我。
原来他已经点完了名,就差两个没来的:一个是我,一个就是许颜。
我认领了“我”,然后激动地问:“那位同学是女生吧?”
许颜,就单听这个名字觉得是女生也不为过吧?更可况,我当时多渴望有一个女生同胞作伴,根本就没多想。
可就是这么一句问话,直接让我跟许颜结了仇。
“出门还是要带眼镜的,男女都看不清楚,要是进错了厕所多不好。”这尖酸刻薄的话就是来自恶魔许颜之口。
当时他刚到,站在我身后,我一回头就看见了他那张睡眼惺忪的帅脸。
但我这人从不看颜值说话,本着“友好往来”的原则,回敬了一句,“我要是真进错了,那也是后天生理缺陷,情有可原;你名字起得让人误会,那就是主观失误,怨不了别人。”
迟到,还敢当着老师的面互掐,这大概让老师很没面子,所以他让我们先去跑个八百再回来。
于是这八百米就成了我俩的战场,嘴仗打了一路,也建立了深厚的“革命仇恨”。
3
“林小球。”
恶魔的呼唤打断了我的思绪,然后伴着一声刹车响,许颜和他的山地车,停在了我身侧。
他今天穿白色衬衣,搭破洞牛仔裤,小白鞋,干净简洁,再配上那一张五官精致的脸,倒真有几分小说里一尘不染的白衣少年的影子。
可我早已看透他的本质,又怎会被他的皮相所惑。倒是对面的女生,一个个秒变迷妹,眼冒桃心。
于是我当机立断,迅速抓过许颜的衬衣,抹了一把脸,这叫变相宣誓主权——你爱而不得的男人的衬衣是我的擦脸巾,你还有什么值得跟我横的!
果然,三个女生又是秒变脸,这回是凶神恶煞大黑脸,那眼神比华妃看甄嬛还要狠上几分。
不容我再得意一会儿,许颜仗着胳膊长的优势,环着我的脖子,将我拉近两分,恶狠狠道:“林小球,你胆儿肥了是吧?”
被他捂得透不过气来,我仍是不忘斜眼观察对面女生的反应,见她们似将我俩的战斗当成了打情骂俏,我才觉得消了气,也就默默忍下许颜的行为,还强装欢笑。
“许颜……”中间那个女生委委屈屈地叫他,那声音堪比我家公主猫发情时婴儿啼哭般的哀鸣,真是让闻者……起鸡皮疙瘩。
许颜听了,明显一激灵,随即低声道:“今天午饭你请。”
我还没来得及反应,就听见他又高声嫌弃道:“林小球,幼儿园的小朋友都不让爸妈洗脸了,你还专门请洗脸工,你好意思么!”
我一愣,随即反应过来,赶紧配合,连连自责道:“我错了,都是我不好,下回我就不专门雇人洗脸了,我浪费我可耻。”
论毒舌,许颜排第一,我心服口服。
4
三个姑娘哪里是许颜的对手,只得恨恨地落荒而逃。
我眼见她们走远,立马翻脸,“许颜,你的烂桃花为什么往我这招!你给我钱了么!”
“咱们俩谁跟谁,谈钱多伤感情。”许颜无耻道。
“不谈钱,咱们就没得谈!”我一脸傲娇,别人拿你当宝,本姑娘当你是草。
许颜睥睨我一眼,冷笑道:“林小球,那咱们就别谈了。”
他说完就要骑车走人,我立马认怂。拽他胳膊不成,我干脆侧身将整个后背靠在他的车把上,让他骑不了车。
我正暗自为我的机敏反应点赞,一抬头却发现许颜的帅脸近在眼前,清晰得连他唇边的青色胡茬都看得一清二楚,自然也没错过他微勾的唇角,标准的斜斜的坏笑,一看就是不怀好意。
待我想起身脱离险境,许颜却快我一步。
他俯身,左手穿过我腰下,握在山地车的横梁上,只将我圈在这一方小天地里。
俩人呼吸相接,我才觉出几分暧昧来,可我哪儿能露怯,毕竟我是自诩“美色当前也绝不动摇”的反新时代女大学生!
于是我只慢慢地不动声色地挪着往后仰拉开两分距离。
敌不动我不动,是我的原则,可奈何许颜这货似乎也这么想。他一句话也不说,只用那双勾人的桃花眼看着我,百无聊赖又似胸有成竹。
罢罢罢,大丈夫……大姑娘能屈能伸,我扯出一个笑,“许颜同学,咱们俩谁跟谁,当然不能谈钱了,哈哈哈哈。”
“那谈什么?”给他台阶,他居然不下!
我深吸一口气,自我催眠:他是甲方,他是地主,他是大爷……
好一会儿我才再度挂上“甜美”而不是狰狞的笑,“谈感情,谈感情。”
“好,我接受你的告白。”许颜一锤定音。
“……”
谁能告诉我这是什么情况!
5
看着许颜拿我的饭卡去刷了土豆丝盖饭、瓦罐汤(送的米饭小菜他嫌难吃)、馋嘴饼,我内心滴血地疼。
他这人冷漠的时候跟冷血动物一样,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息。
可他要是自来熟起来,那真是跟你“亲密无间”——你的饭卡是我的饭卡,我的饭卡还是我的饭卡。
想当初,我俩刚结仇那会儿,他就是这么不要脸的。
因为体育课是上午最后一节课,临近中午,老师就人性化地早放学一会儿,好让我们避开用餐高峰期。可这就让我比较尴尬了,因为只有我是孤家寡人。而那个时间点,就近的餐厅还只有我们几个足球课的学生。
万绿丛中一点红,那滋味,太酸爽!
有一回我打了饭回来,许颜过来了,往对面一坐,熟络地像是跟我认识了八百年似的,开口第一句话就是:“你饭卡呢。”
我当时人傻太天真,以为自己饭卡掉了,就拿出来看看,还跟他眼前晃了晃,“没丢。”
谁知他一把夺了过去,起身就走。要不是认识他,我真以为这光天化日地就敢打劫,然后我愣愣地看着他也像今天这样,拿着我的卡刷得那叫一个欢快。
偏他打了饭回来,还嫌弃我里面的钱少,接着还特无耻地说:“今天我生日,你请我吃得也太寒酸了,就给你个弥补的机会,说句生日祝福吧。”
我冷笑,当即回他:“祝您老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超乌龟赛王八,命比天长。”
他听了大笑,直笑得吸引了餐厅里所有人的目光。
自那以后同上课的那些男生看我们的眼神就比较怪,好像我俩有什么关系似的,这直接导致了老师在分组练习的时候,他们自动将我们视为一组,才造成了如今我求着他的局面。
6
“你不是说不谈钱么?为什么还用我的饭卡!”我盯着端了饭过来的许颜控诉道。
“没谈钱,我用我女朋友的卡,这明明是谈情啊。”许颜睁着眼说瞎话。
可一句“女朋友”还是让我受到了惊吓。虽然我不自带雷达系统,可这并不妨碍我用我美丽的大眼睛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地打量他。
“你说,你又打什么主意?”
他看着我,又是那种斜睨的眼神,嫌弃的口吻,“林小球,你对自己这么不自信么?怕配不上我,当不起我的女朋友?”
“笑话!”我立马反驳,谁让我最经不起激将法呢,“本姑娘永远十八,貌美如花,上配天宫太子夜华,下配宰相柳照歌,我会配不上你区区一个凡人?”
许颜看我如中二少女,虽然他没说“药别停”,但我还是从他的眼神中感受到了。
随后他皱眉说道:“我不认识你说的那些人,我就问你当不当得起我女朋友。”
我没想到他这么帅,居然是个老古董,连三生三世都没看过,这让我心情愉悦,于是笑着跟他讨价还价:“当你女朋友有什么好处?”
他睨我一眼,“让你体育不挂科。”
我看着他,震惊地只想给他一巴掌——你的隐含意思不就是“你不同意,就让你挂科”。
这是好处么?这是赤裸裸地威胁!
7
可我还真吃他的威胁,这就是我一开始求着他的原因。
足球的最后考试,有两项都是要俩人合作完成的:一个是定向传球,一个是带球绕杆。
定向传球就是他踢给我,我踢回给他,讲究相互的配合,不能他把球踢飞了,我又踢偏了;
带球绕杆是他带着球绕过摆在地上的几个障碍物到我这边,我接力返回去,需要在规定时间内。
说起来很简单,可是对我俩来说,那真是堪比上天摘星下水捞月,难度N+1级。
尤其是最开始的时候,我们相互不配合。他飞起一脚,动作是帅的,表情是到位的,就是……我每回都眼睁睁看着球从我身边溜走。
“林小球,捡球去!”
我叫他恶魔就是这么来的。
别看他高高瘦瘦的,力气却大得很,每回都把球踢到操场边缘,然后吆喝着让我去捡。来回跑上那么几次,把我偷奸耍滑赖掉的八百米全给补了回来。
而我自然也不是好惹的,捡了球回来,我也不好好踢,他在正东方向,我就往东北、东南踢,反正就是踢偏了呗。
后来是老师说看一下练习成果,只有我俩踢得跟没碰过球似的差劲,他悠悠地说了句:“这个怕是不好及格。”
许颜这货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说大不了来年补考,可我还惦记着奖学金呢,怎么能挂科。
所以最后我跟许颜达成协议:他配合我练习,完成不挂科的目标;而我一周要让他蹭两次饭,且不能故意惹他生气。
新时代“丧权辱国”的条约就是这么签订的。
8
我最后还是答应了做他女朋友。因为我左思右想都觉得他对我没啥可图的,反倒是我既能不挂科,又能有个帅男友,简直一举两得。
但我还是很谨慎地表示拒绝任何亲密行为,万一他“饥不择食”,不对,是色欲熏心呢。
我没法形容他当时听完这句话后看我的眼神,但那意思大概就跟小岳岳那个“天哪,你是疯了吧”的表情包是一样一样的,不过他最后什么也没说,直接走人了。
“林小球。”
这一声呼唤,有点熟悉,我扭头,果然看见那天那个泼我水的女生。
她今天没了那份趾高气昂,反倒有几分可怜兮兮的样子,可我既不是男的,又不是圣母,我才不吃她这一套。
“你干什么?你要是再敢泼我,我这回可不会放过你。”我警惕地说道。
“对不起,对不起,”她居然连声道歉,“都是我不好,许颜根本就不喜欢我,你能原谅我么?我以后绝对不会再打扰你了,你让许颜千万别乱说话好不好。”
原来,许颜威胁她要是不跟我道歉,就在他们专业这周的公开课上,说她插足他们的感情不成,就伤害他的女朋友,要让她名誉尽失。
我叹一口气,语重心长地说道:“同学,这回你知道了吧。长得帅的不一定都是王子,也可能是撒旦,我可是本着‘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信念跟许颜交往的。”
那女生脸上一阵青一阵白,最后强颜欢笑地又表达了歉意,我才目送她远去。
其实我想说的是,我俩在一起可能真是为民除害。
9
隔天的体育课上,许颜什么也没说,练习也不好好练,就拿眼神时不时地瞅我。
我心中好笑,想邀功就直说呗,这暗戳戳的小眼神是要看到什么时候。
大概是真的没耐心了,他又一脚把球踢飞了。
“林小球,捡球去。”
我偏不接他的挑事,欢欢喜喜地去捡球。小样,让你以前在我面前装大爷,我可是“小人报仇,早晚要有”的人。
“林小球,捡球去。”他又来,真像个幼稚的孩子。
我看看他,又看看球,往旁边的树荫下走。
他高声问我:“你去哪?”
我说:“我要行使女朋友的权利——偷懒。”
大概是“女朋友”这三个字取悦了他,他咧嘴一笑,露出一口大白牙,傻不拉几地摆摆手,说:“去吧去吧”。
我一乐,心想女朋友的身份还不错,要是搁以前,他铁定是先尥蹶子的那一个。
可我没走两步,发现他在后面跟着,我问他干什么,他笑得风骚,“我也要行使男朋友的权利——陪护。”
我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吧。
10
后来他带我跟他的室友们吃饭,我才知道原来他对我是觊觎已久,之前那个女生也不是找错人。
彼时他的室友们看着我,像看稀有动物一样,饶是我这般厚脸皮的人,也有些撑不住。
“林同学,你知道我们为什么叫你林同学么?”他们宿舍长趁着许颜去洗手间的时候问道。
我摇头,我也纳闷他们为什么从一开始就一直这么叫我。我的名字虽说不那么像大名,可也不算很奇怪吧。
他们几人对视一眼,看着我笑得暧昧,“那是因为许老二他不准,他说你的名字太像宠物名,是他的专属,谁也不准叫。我们平常开玩笑,都不敢犯了他的忌讳。”
“对对对,”另一个排行老四的接了过去,“他有一回上完体育课以后,就是他生日那天,他逃课跑出去买了一只乌龟回来,说那是你送他的生日礼物。那只乌龟的名字你懂得。”
我脸一红,以往的伶牙俐齿忽然间不见了踪影,只呐呐地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好在,许颜很快回来了,看着我,又看看他们,问说了些什么。
他们一致摇头,我自然也不会多说,于是继续吃饭。
回来的路上,我问许颜:“许老二,你说,你从什么时候开始对我有那种心思的,你居然拿我跟乌龟比!”
许颜这货多精的人,一眨眼肯定就知道是被室友们出卖了,低声骂了一句,才看着我反问道:“哪种心思?”
这种套路,就想让我上当?我看他一眼,漫不经心地说道:“你既然不明白,那就算了。”
“林小球。”
他无奈地叫了一声,拉住我,一点儿也不温柔地抱住我,似咬牙切齿又似无可奈何地说道:“你就不能服个软么?”
我得意地笑,回抱住他,“我要是软软糯糯的小姑娘,见着你就躲开了,谁还往你身边凑。”
我知道他听懂了,因为他惊喜地抱起我,像个傻子一样,转了好几个圈。
是啊,不喜欢你,怎么会跟你打嘴仗打得欢快,怎么会陪你捡球捡得心甘情愿。
好在,你也喜欢我。
真好。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