领魂鸡
我是无法理解母亲的坚强和悲伤的。
兄长出完殡的当天下午,忙活了一天的母亲不见了。
我们大家都着很急,妹妹说母亲肯定去哥哥墓地了。
她急忙开车去寻找,果然迎着母亲从墓地回来。
而且她怀里还抱着一大包顺道买回来的煎饼,白茅草一样的头发被风吹的乱乱的,那一刻,我才惊觉母亲真的老了。
母亲忘不掉她新逝的儿,又惦记没吃饭的我们。
有时,我也弄不明白,母亲是如何把一颗心分成四瓣匀給她四个孩子的。
更无法理解她近乎倔强的性格。
七十多岁的人,硬要奔赴千里之外,抱着她长子的骨灰,一路喊着名字接回家。
与母亲相比,我脆弱的不堪一击,根本没有勇气去千里之外见一见已逝兄长的最后遗容,只是单纯自私地要把兄长活着的音容永远留在脑海里;却不曾有半分为母亲分担长途劳累和悲伤的想法。
兄长下葬后的第一天,母亲一大早就独自一人赶早集买回来一车青翠的松柏树,要栽在兄长墓地上。这一切原本是我们这些青壮人应该做的。
可母亲一大把年纪了,还亲力亲为地做完了这一切,亲自一瓢水一瓢水地把松树栽上。
为了逗母亲开心,我指着兄长墓上那些还未凋零的花圈说:这回哥哥可漂亮了,满头插满了鲜花。
母亲听了哈哈大笑,笑出了眼泪。
母亲这段时间,总是半夜不能睡的,或许她压根就睡不着,总是半夜起来窸窸嗦嗦摸出笔在本子上记着什么。
前几天她就一直说兄长回家了,半夜喊她妈妈。
醒来后,她立马记下时间:半夜几点几分。
兄长下葬的当天,在墓地放生了一只大公鸡。
我们去墓地栽松柏树时,竟发现那只鸡还窝在油菜花地里。
母亲便端了些水撒了些粮食在地里,又自言自语对公鸡说了些话,意思是让公鸡多陪兄长几天,不要乱跑。
公鸡耸动着它那艳色的红冠,一边吃着粮食,一边用它那小小的鸡眼斜睨着母亲,似乎是对母亲的话,又上心又不上心。
试想,如何能让一只鸡在这荒野里不逃走呢?除了吃的,就是这片天然的屏障可以藏身的油菜花地了。
除了这求生的本能,我不知道它还有别的留下来的理由吗。它逃走的下场就是被别人抓去,或成为别人的盘中餐,或为新的主人打鸣司晨。
反正母亲是不会抓它回家的,她只愿这公鸡守着他的儿,引领她儿的魂魄,飞向天堂。
传说公鸡就是跌落凡间的凤凰,凤凰自古就被誉为吉祥之鸟,鸟中之王,可浴火涅槃重生。
《山海经.南山经》:有鸟焉,其状如鸡,五采而文,名曰凤皇,首文曰德,翼文曰义,背文曰礼,膺文曰仁,腹文曰信。是鸟也,饮食自然,自歌自舞,见则天下安宁。
连传统文化都赋予了凤凰“仁义礼智信德”的象征。
偏巧兄长又是属鸡的,我倒也真心希望这只吉祥之鸟,能抚慰母亲悲伤的心。
我劝母亲不要执念太重,要想明白,人生无常,儿女都是缘分,缘尽则散。
人之死犹如树之枯槁,花之萎谢,再自然不过,活着的人要好好活着。
她说她都明白,可她依然要做这些。
我不明白她到底明白了什么?
只是昨夜,我又听见母亲在梦里的哭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