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住的这里是个老式的居民楼。这楼房估计有三十多年的光景,是房东老大爷特意为四海为家的漂泊之人提供的一个暂时能安定下来的‘家’。
父亲惯称它“大杂院”。
这里人来人往,很喧哗。街坊邻居们做着各行各业的职业,做小生意的尤其多。
这里皆是来自五湖四海游荡的灵魂。
我家住在最东边那家。
温柔的某个春日里,我懒洋洋地从睡暖的被窝里不情愿地起身,眯着眼睛,慢吞吞地一件一件地将衣服穿上,下床伸个懒腰。简单梳洗后,背上厚重的书包走出家门,像往日那般风尘仆仆地匆匆赶去学校。
我在楼前的小过道走了几步,原本向前的视线被隔壁那间空房子门前窗台上的一个白色瓶子牵引住了。我扭头瞥了一眼,聚精一瞧,“噢,原来是一瓶鲜牛奶。”
“咦,这里有人住进来了呀!”我嘴里犯嘀咕。
这间房子常年没被别人租住过。我很纳闷儿。“噢,这下好了,有新邻居作伴了。”我嘴角上扬,便消匿于袅袅的迷雾之中了。
中午放学后,在那条狭隘的过道里,我见前方有三个街坊邻居聚在一起闲扯,中间坐在小马扎上的那位满头银发却硬朗的老大爷正是这栋楼的所有者——房东先生。我大步走上前,惯如常例地,走近他身边,“大爷好啊!”他瞅了我一眼,笑了。
我加速穿过他们,接着我放慢步调,身后他们讲起了别人家的闲言碎语。
“前两天从紧东边数第四间住进来了夫妻俩,那男的是个志愿兵转业的,在市政府里上班。他俩口子大老远从山西大同搬过来的。”房东老头慢生慢气地和他们捣鼓着。
我路过他们正说的那户时,停下脚步,向左扭头一看,这屋子的外门紧锁着,房门旁边窗台上的那瓶牛奶不见了。
就在这时,我一回身,不远处我爸骑自行车下班回来了,“爸。”我干脆地叫了他一声。他没理会我。他看是我,竟一直向我骑过来,到了家门口,利落地从车子上下来,再半蹲着身子锁上车子,进了家门,我也径直进了家。
进了家,我母亲早就为我们做好了鲜亮幽香的饭菜。“你俩快洗手吃饭吧!”她一脸严肃不耐烦的表情,生冷的语气冲着我俩。“我妈是不是生气了,怎么一脸不高兴呢?”我揣摩着。
很坦白地说,我们生活条件很差,母亲总是为钱犯愁。“是不是又没钱付房租了?”我胡乱猜测着。
饭桌上,父亲头也不抬的,嘴里吧嗒吧嗒地嚼着青菜,一口往嘴里放香喷喷的米饭,我低着头,不敢看他们。只是闷声坐在桌子上的一边安静,有些畏缩地小口小口吃着食物。
母亲始终没上桌,她转身进了里屋,躺下了。
过了一阵儿,我听她躺在里屋的席梦思床上。“哎,哎,苦啊!命苦啊!我命忒苦啊!”她嘴里嘟囔着。
突然,她放大音量,“命苦啊!命苦啊!”她开始大力地拍打床板,我心里咯噔地一下被这剧烈的声响吓了一激灵。
我一脸恫吓惊恐地看了一眼父亲,小声说道,“爸,我妈怎么了?”他平静似水地回了一句,“吃你的饭!”
我再次低下了头,眼珠左右转动着,心脏砰砰砰地直跳,我预感即将发生不好的事情。就在我嘴巴快收拾碗底的时候,我母亲突然从里屋起身冲出来,大喊一句,“都XX吃什么吃!”她两手使劲儿托起桌子的下沿儿,整个把饭桌掀起来。
那一刻,我被吓傻了。我从椅子上慌忙起身,哆哆嗦嗦地站在一边,像激光一样扫射了一眼母亲的眼睛。
这时屋里的地板上遍布都是从饭桌上滚落下来的筷子,支离破碎的大碗和盛放菜的盘子。还冒着热气的米饭从电饭煲里整个翻滚出来。
母亲突然喘起粗气来,我不敢与她搭言儿,就这样傻愣愣地站着,纹丝不动。她猛地一屁股坐在地板上嚎啕大哭起来,我的脑神经霎时间被刺痛了,眼泪竟不停转地从眼眶里冒出来。
“妈,你怎么了?妈......”我悄默声息地挪步到她身旁,跪在地上,一头扎进她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