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灯光暗下,广告播完,电影片头开始播放时,我终于确认,这部电影是为我放映的专场。这才是《天才捕手》上映的第二天,看这部电影的人已是寥寥无几了,我在我一个人独坐的,暖气也舍不得开的空荡荡的剧场,披着工作人员送来的毯子,非常安静地独自看完这场电影,当最后赞美诗音乐想起时,也已是热泪盈眶,泣然泪下了。
的确,这并不是一部符合大众口味的影片,无血腥无暴力无煽情无搞笑,如果没有基本的文学常识和对人物的基本了解,看到依次登场的人物必是云天雾地不知是谁而昏昏欲睡。所以确切地说,在这个大众娱乐的时代,它是一个特定品,是为一些有情怀、有精神追求的人准备的,尽管这样的人已是为数不多。但电影的放映还是产生了一定的影响,引起了一些大咖评论推荐,也燃起了重新品读经典的热度。于是《天才的编辑》这本书再次出版发行,并使用电影版做为封面,让人对传记中的人物又有了一探究竟的欲望。
珀金斯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他的职业是出版社编辑,他的大部份工作时间仅仅是校对清样,却为何会成为海明威、菲茨杰拉德、沃尔夫这三位美国小说家的挚友、“父亲”、和灵魂伴侣?电影仅仅以他与沃尔夫之间的恩怨故事为主线来侧面表现珀金斯的人物生平,而在传记《天才的编辑》推荐文章中,也是从编辑的角度来描述他:有着基本的职业素养和编辑的敏锐眼光,认为他慧眼识英才,认为他具有“精准、克制、一丝不苟”的工作态度。但是这些都忽略了传记作者对珀金斯的一个重要讲述,那就是珀金斯的人格特征,他的具有纯天然的、真诚的感性意识和他的意气自若的理性思维交织在一起的个性魅力,这样的独特品质贯穿于他的整个生活工作中,使他具有令人信服的沉稳形象,同时,“他把力量输送给别人,使他们自立。”
珀金斯成为三个小说家以及众多作家的启蒙者,很大程度缘于他自身对于文学的热爱。这正是他的感性意识发挥的作用。传记作者尽管没有详细描述珀金斯对文学的热爱程度,但在从他审阅作者的来稿时是可以体味出来的。当他拿到菲茨杰拉德的《人间天堂》初稿时,他“一头扎进小说里”,并给菲茨杰拉德回信:“这部小说是个奇迹,它活力非凡,如有魔力,隐含许多精妙的思想。”当他收到海明威的《太阳照常升起》时,他认为这本书堪称艺术之作,“好的惊人,尤其令人惊叹的是它牵涉到那么多的体验和情感,却极为技巧而又不露痕迹地将它们糅合为一部完整的佳构。”他以一位文学评论家的身份来从事编辑的工作,他同作者一同改稿,提删改建议,并做出修改笔记,“他自愿把想法提供给那些既有时间又愿意投入单本书写作的作者,以此来宣泄被自己压抑的写作欲望。”他与生俱来的文学天赋,使他具有了优秀的编辑的判断能力和对文学作品的敏锐的把握能力,他知道哪个能出版,哪个能畅销,哪个能红遍世界。他为众多的作者指导引路,正如他的老朋友克鲁克斯所描述,“他具有风格独特的小说家的天赋,但是他没有发展自己的这一特长,而是将天赋贡献给了别人,去发展他们的写作事业。”
因为共同的写作爱好,他也与这些大作家们建立了深厚的、真挚的友谊。他成了他们在写作中、生活中必不可少的伴侣。海明威和菲茨杰拉德终生都与珀金斯通信,一周一封或两周一封,他们交流着对写作的看法,对人生的看法,甚至对彼此的看法。他更像一个纽带,将这些作家串连在一起,他提供最好的保障,不是出版商与作者的交易,而是朋友间的慰籍、帮助和关怀。菲茨杰拉德向他不断地借钱,甚至有时已经超越了底线,珀金斯依然包容他、原谅他、鼓励他,是他铸就了友情,成为了让朋友信任和敬重的人。而他与沃尔夫的友谊,也就是电影《天才的捕手》描述的主要部份,珀金斯表现的更是超乎寻常。他一次次包容沃尔夫的长篇论述,帮助他删减文字,他们长时间在一起工作,他让沃尔夫住在他的家中修改文稿,他坚持与沃尔夫共同渡过苦涩、无望和疑虑的日子,让作者在绝望之时也不放弃。这是精神上的融合才有的友情的高度,这是一种琴瑟相合、高山流水的知音之情吧。电影和传记都描述了这样的场景:“麦克斯和汤姆在曼哈顿的屋顶上俯瞰众生,一幅奇观仿佛在他们眼前展开。”这一刻,他们的友谊达到了高峰,达到了常人无法启及的境界。
有高潮就有低谷。他们的友谊陨落了。这事由沃尔夫的自高自大进而自卑的性格引起,他既敏感又猜疑,加上外界的议论,他对珀金斯产生了不信任感,于是友谊黯然离场。珀金斯也禁不住失落,这时他的理性思维又占据了上峰,他显现了一位绅士特有的气质,不急不躁,不卑不亢,他对沃尔夫依然关心,对沃尔夫的指责沉默甚至宽容。他保留着内心的愤怒,继续帮助沃尔夫,在沃尔夫病情严重时,他给了沃尔夫最大的安慰。沃尔夫曾这样评价他:“你是一个高级的绅士。我自己做不到――做不到你这样的风度,无论是生性、文雅还是自然而细腻的和善,我做不到。”“你是这一代最伟大的编辑,是我所认识的最了不起的人物。”在沃尔夫的日记里,有一张撕下的纸,从未寄给过珀金斯。上面写着:“我这一辈子,在遇见你之前,一个朋友都没有。”
珀金斯有一个非常有意思的标志,就是在工作地点从不摘下他的帽子,据他所说带上帽子让人不会把他误认为是个店员。帽子成为他的独特的形象特征。是的,珀金斯就是这样一个独特的人物,他具有集优秀品质于一身的特质,严谨的作风,慈悲的性格,他对别人,对作家总是提供最无私的帮助和信任。他的身上仿佛笼罩着神性的光环,他像一只大手将别人托起,支持、塑造,使人间收获了一部部崇高卓越的作品,创造了一个又一个的出版奇迹。
伟大的人物,不一定产生于宏大的历史背景,或者具有非凡的领袖气质,伟大的人物,是他具有超出寻常的思想和气质,能在平凡中创造奇迹的人。小说《最后时刻》有这样描述:“就是在这杂乱、肮脏、毫不讲究的环境中,诞生了一些世界上最优美、最伟大的文学作品。在这个人身上,在这个潦草马虎、阳光直晒的房间里,有一种伟大面纯粹的气质。”这个人,就是珀金斯。
向伟大的珀金斯致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