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怀念半路下车的人

除了我们自己,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够陪我们走完全部人生。多数人,或者是绝大多数人,都在我们人生的半路下车,或是因为和我们不和,或是因为不可逆转的矛盾,又或是因为,他们已经不在人世,不在我们生活的环境里。

原本对于这类有关生死的事还轮不到我这个年龄段的人发言,因为我并没有经历生生死死,也并没有遭受过巨大变故,我只是安静的过着自己平静却开心的生活而已。直到2014年12月1号,一个普通却又不普通的日子到来了。

那天特别冷,出奇的冷,就连新闻都报道了很多遍。我顶着寒风回到家,一切都很平常,只是打开门发现只有电视发出的一丝微光,一切静悄悄的。我继续往前走,然后,看到了这辈子都忘不了的情景:不是暴风骤雨,不是惊天动地,是奶奶静静躺在沙发上,脸上早已经没有了血色,手背上有一点点黑色的斑。那些只在电视里看到的,或者说,只是曾经脑子里一闪而过的场景此时就出现在我的面前。往右一步,她的手机就掉在不远处。

从小学四年级,因为学习的缘故我就和爷爷奶奶住在姑妈家里,他们照顾我的饮食起居,在12月1号当天,本来应该在这里的爷爷因为感冒怕传染我们正好留在了自己家,也正因此,奶奶倒下的时候只有她自己,唯一的声音,就是电视里传出的嘈杂声。

令我欣慰的事,虽然第一次经历这种可怕的场景,但是我并没有原地发愣,在意识到事情不对的时候,我马上拿起电话拨通了120,接着是一连串家庭地址,我知道,此时奶奶的生命很可能因为我的一个失误或者耽搁而就此丧失。放下电话,我就开始在柜子里翻找“速效救心丸”,这时的我已经来不及数到底有多少粒,倒出一把就送到奶奶嘴边,只是我忘了,此时奶奶根本不可能自己吞下这些药丸,而我,使尽所有力气也没有送进去。第一次见到面无血色的奶奶,我却一点也不害怕,我轻轻抚摸着奶奶的脸,抚摸着她的胳膊,不停地叫着,这要是平时,奶奶听到我的叫声会立马答应,而这一次,完全不同。

再过了一会,姑妈回来了。奶奶在昏迷前最后一个电话就是打给她的,只是话还没有说完,手机就掉在了地上,现在它被妹妹捡了起来,却再也不可能传出奶奶的声音。

在焦急的等待中,救护车终于到达了小区附近。我一把抓起羽绒服,拿上手机就飞跑下楼,那时的我已经没有感觉,不知道冷,更不知道我拍的有多快,我只知道,我要快点接上救护车。于是我在前面跑着带路,救护车在后面跟着。蓝色的灯光闪烁,就好像给奶奶照亮回家的路。

当医护人员说出那一句话,还满怀期待的我们瞬间跌落到谷底:“这人怕是不行了”。短短七个字,结束了奶奶的一生。我们不相信,我们此时甚至想模仿电影里的场景:有了亲人的爱逝者是可以复生的!于是我们无论如何要求继续抢救,医护人员便拿出了测量心跳的一起,两个人轮流做起了心肺复苏。在超低温的十二月,他们竟然满头大汗。多次打入强心针,我们轮流给奶奶举着吊瓶输入营养液。其实我心里非常清楚:这一次,结果一定是让我们失望的,奶奶不会回来了,即便亲人如此呼唤她。开始抢救不久,很多人开车赶了过来,有我们的亲人、有我们的朋友,还有同事。很多人挤在一间屋子里,连平时我认为决不可能哭的人此时也在奶奶旁边痛哭不止。

那天晚上感觉真的像过了很久,我魂不守舍,不能相信我最亲的人此时已经阴阳两隔。奶奶的离开是突然的,突然到我们措手不及,在此之前我即便是相信走路会被钱砸中,也不敢想象奶奶会如此无声无息地离开我们,没有留下最后一句话,没有让我们陪着她走完最后一段路。

奶奶对我的好,在此我已经不想赘述,我也不可能叙述完整。我人生的十八年,奶奶形影不离,她甘愿做我的影子,一点不求回报的爱我。痛失亲人的感受在那一刻感受的淋漓尽致。一位亲人离开,这还不够,偏偏是我最亲近的人离开我,不给我反应的时间。

在那一晚,我把十年时间要流的眼泪都流了,可是这无济于事,奶奶还是回不来了。

如果说人生就是在一条道路上的旅行,那么在这一站,奶奶下车了,趁我靠着车窗睡觉的时候,趁我没有留意。过去的十八年里,是奶奶给我指着窗外的风景,是奶奶让我靠在肩上安心的睡觉,是奶奶永远坐在我的外侧,保护我。现在,我身边属于她的那个位置空了出来,并且没有人可以再坐上去,她下了车,就在我打盹的时候。

现在我能做的,只有怀念,只有在学习和生活不忙的时候悄悄想想她。默念着她的名字,回忆一两个我们在一起的片段,想想她的声音、她的模样、她慈祥的笑、她做的可口的饭菜,她保护我时英勇的样子。

请怀念半路下车的人吧,他们不是不爱我们,更不是抛弃我们。只是到了时候,到了自己要去的那一站,在人生这趟单行道上,没有坐过站再回来的可能性。

而我们要做的,是认真欣赏沿途的风景,感受车上的舒适,热爱上车的人,系好安全带。

此外,一定要看好站牌

在该下车的那一站

记得下车。

请怀念半路下车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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