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之呼吸·捌之型·破影斩·十八刃!”
日轮刀以根本无法看清的速度划破凝滞的空气,在鬼的身上留下了一道道渗出鲜血的刀痕。鬼想逃,转身却发现一个影子武士朝它走来。随着身后清脆的收刀声,影子武士挥动手里的刀刃,让它身首异处。
江玉恒依郎抚着胸口,大口喘着粗气。自己的体力,还是跟不上自己开创的呼吸法的要求。他扶了扶头上的斗笠,理了理凌乱的发丝。抬起手,刀柄上的麻布已被鲜血染红,流苏也因为鲜血凝固而粘连在了一起。
这是他亲手斩杀的第七只恶鬼。
不知道为什么,在他战斗完之后,常常会下雨。这一次也没有例外。一切重归平静,被战斗扰动的山林恢复如初。夹杂着雨点的寒风让江玉恒依郎感到无比惬意,任由风吹走战斗时的恐惧与不安。
雨水把打斗的痕迹抹平了,仍有鲜血在地上流淌。
不知道走了多远,他看到了一座带有紫藤花印记的宅邸。敲开门,接待他的是一位面相和善的老人。见他是鬼杀队员,老人热情地招待了他。
换上干净的衣服,吃了点东西,他就回到了老人为他准备的房间。令他惊喜的是,老人为他泡一壶茶。
他端起茶杯,慢慢地品尝着那苦涩,略带甘甜的味道。自己爱喝茶的习惯,应该是小时候养成的。他心想。
一股杀意,突然从背后袭来。
他放下茶杯,翻滚躲避。抬起头,袭击者不过是一团不清楚的人影,再细看,已经完全消散了。
他苦笑。自己为了开创呼吸法,早已经习惯与臆想中的敌人对战。如今落下后遗症了。
他默默地坐了下来。一句话,再一次于他的脑海浮现:
“与阴影中的敌人对战,你同样可以登峰造极。”
这句话是父亲告诉他的。
记忆里,自己出生于一个非常普通的家庭。父亲是一个落魄的剑士,从他记事那一刻,父亲就一直在酗酒。不过他从来不用家里的钱买酒喝,总是赊账。店家居然能容忍他。
父亲对他的训练,一直非常严格。他并不知道,自己的父亲其实是一位剑道宗师,而父亲如此落魄的原因,是因为他的关门弟子成为了鬼。而他,为了其他徒弟的安全,和自己的关门弟子决斗。他并不知道什么是鬼,只知道必须阻止自己的弟子。无意间,他砍下了弟子的头颅,亲手斩杀了自己的关门弟子。
从此,父亲便一蹶不振。不过自从江玉恒依郎出生,他又燃起了希望。他严格地训练恒依郎,希望他能成为下一代剑道宗师。
父亲脾气不好,一沾酒,更加暴躁,动辄打骂。被父亲打到晕过去的事情,对江玉恒依郎来说,不过是家常便饭。
父亲有个奇怪的习惯。每逢没有月亮的晚上,不管白天训练了多久,他总会一巴掌把江玉恒依郎从睡梦中拍醒,一把揪到庭院里,和自己对战。
由于没有月亮,江玉恒依郎看不清父亲从哪里出击,也看不清父亲怎样出招,常常被父亲的剑击打的昏死过去。而这换来的,是第二天更加严格的训练。
记得有一次,他被父亲的剑击打得喘不过气,倒在地上。父亲粗暴地让他起来。他喊道:“为什么,这样的训练有什么用吗?”
父亲答非所问。“用心,恒依郎。”
直到一天,他完美地接下了父亲的剑击,并且成功将父亲掀翻在地。他有些惊恐,想把父亲扶起来。父亲居然开始大笑,自己站了起来。
“你是一名合格的剑士了,恒依郎。”父亲说,“记住,你要面对的不止有阳光下的敌人,与阴影中的敌人对战,你同样可以登峰造极。重要的,是用心。”
母亲是一个温柔善良的女子,在外给富人家做工。每当因为训练受伤,江玉恒依郎就喜欢跑到母亲那里去。母亲总是心疼的抚着伤口,给他上药。不过,她支持父亲的训练方法。
她喜欢给江玉恒依郎讲故事。恒依郎就是在母亲各种各样的绮丽故事的浸润下长大的。父亲教会他战斗的生活,那么母亲给他的,便是这个世界无限的柔情。
长大些,他经常上山砍柴卖掉来补贴家用。日子是苦了点,但是其乐融融。
一切的变故发生在17岁那年。
那一天,他砍柴回家,发现家里静悄悄的。推开门,满目狼藉。父母双双倒在血泊中。上前查看,早已没有了脉息。
两三天后,附近的一户人家发现了他。当时他抱着双膝坐在父母身边,并没有注意到外人。那户人家帮他把父母安葬了。
机缘巧合之下,他加入了鬼杀队。
在鬼杀队里,大家把他当作怪人。他整日不与人说话,面无表情,也不与大家出任务,总是独来独往。有时候,他神情恍惚,手上还有一些奇怪的动作。
有人曾经请求把他逐出鬼杀队,被主公制止。主公说:
“他是个很有潜力的孩子,不要去为难他。他的成就,不会在任何一个人之下。”
他只是这样,浑浑噩噩地度日。没有人知道,又一登峰造极的呼吸法,即将横空出世。
父亲教给他的剑技,如同汪洋大海,让他感到茫然。他只能在脑海中一遍遍演练,格挡、进攻,每一种剑技他早已烂熟于心。他如同一个打磨珠子的人,渴望能打磨出珍珠般的光泽。
有一段日子,他感到烦躁。他为自己毫无进展感到羞耻。
那一堆珠子,有一些已经被磨得暗淡,但是仍有八颗珠子,越磨越亮,散发出令他惊异的光泽。
他明白,自己终于领悟了。
一日,他在自己的屋子里闭目养神。一把竹剑被扔到他的膝盖上。抬起头,是平日里和他过不去的鬼杀队员。
“喂,废物,公平决斗,输了,就滚吧。”那人嚣张地说。
他睁开眼睛,缓缓起身。“请吧。”
双方于庭院中站定。
对方是雷之呼吸的使用者,速度奇快。他也明白这一点。
“你就等着输吧。”对方发起了进攻,突袭到他的面前。
“人呢?”对方感到奇怪。一股凉意从那人的背后袭来,回过头,江玉恒依郎早已极速移动到身后。对方感到背上挨了重重一击,一时间站不起来。
再爬起来,江玉恒依郎拿着竹剑指着他。“打吗?”江玉恒依郎的头微微扬起,眼神里露出一丝丝的鄙视。
对方见状,不敢再无理取闹,赶紧离开了。
再后来,他开始执行任务。因为在五秒内斩杀了击伤多名队员的异形恶鬼,他名声大振。
不过,他依然独来独往。依旧沉默寡言。
从思绪中回到现实,江玉恒依郎发现东方已经泛白。
远处的森林,曙光穿过浓密的树叶,留下了一块块斑影。深处,却黑得可怕。
拜别老人,江玉恒依郎站在密林前,思考了好一会儿。
他实在不知道该去哪里。自己的鎹鸦也没有传达什么新的消息。
或许再往林子里走走,还能有所收获?直觉告诉他应该这么做。他总觉得发现了一只鬼,其他还会有更多的鬼在附近。这就是为什么每次出任务,他回来的比任何人都晚,因为他会把附近区域仔仔细细地再搜索一遍。
也不是每次都是无用功。
林子里依旧黑黢黢的,就好像阳光从来没有真正照进过这里。现在是深秋时节,地上尽是枯叶。恒依郎最讨厌这种情况,走在上面难免发出声音,容易惊动本来没有察觉的鬼。
走着走着,他的面前突然出现了一片开阔地。这里的气流不太稳定,就像是……
刚有战斗发生过。
“鬼吗……”恒依郎皱了皱眉头,继续向前。
走了十几米远,树丛被某种东西掠过而发出的窸窣的声音引起了他的注意。手中的日轮刀微微出鞘,通过身边被扰动的气流,他判断着与对方的位置。
“差不多了。影之呼吸·壹之型·如影!”
他以极快的速度截停了正在逃窜的鬼,自下而上挥刀,鬼还没有反应过来是谁挡住了它的去路,便早已身首异处。
“异形鬼。和昨天那只一模一样,看来还是有必要每次都检查一遍……”恒依郎接住一片落叶,擦拭掉刀上的血迹。
“鬼呢?”从鬼刚才逃窜的路径上,跟过来一个人。收回日轮刀,恒依郎抬眼看了看。
“鬼杀队员啊。鬼被我杀了。”他不想多废话,转身就走。他不喜欢和人说话,每次出任务也是一个人。
“这是我的任务。你这,算不算抢功呢?”来人似乎不愿意这么轻易放过他。
恒依郎停下脚步,回头仔细打量着来人。看起来是一个年纪比他小的女生,脸上似乎有一道伤疤。
吸引他的是那对眼睛,瞳孔自上而下从深蓝变成浅蓝,像一对稀有的宝石,闪烁着光芒。
“回到自己的任务现场再做检查是我自己的选择,如果你要这么认为的话,随意。”恒依郎被弄的有些不愉快,虽然他不想这样。
“我不是这个意思……”或许是察觉到了恒依郎不太开心,来人连忙解释,“做完任务再检查的习惯……你不会就是那个喜欢独来独往的鬼杀剑士吧?”
“嗯,对。怎么了?”
“我叫高桥与冬,很高兴认识你。”高桥与冬向他伸出了手。
恒依郎看了她好一会儿,才握住高桥与冬的手:
“我叫江玉恒依郎。”
山下有座小镇,这里离东京不是很远,所以显得很热闹。高桥与冬和江玉恒依郎两人很庆幸把日轮刀交给了来收拾现场的“隐”成员。现在不比以前,“隐”的工作也更加繁重,也多了一些以前没有的规矩。
“你用的是自创的呼吸法?那你是……柱?”高桥与冬问。在她眼里,江玉恒依郎就像是个远古的石像,看起来有些刻板,而且很神秘。
“不是。算不上。”恒依郎简短地回答。
怪人,真的是个怪人,和鬼杀队里流传的说法一模一样。高桥与冬不为人知的摇了摇头。
恒依郎突然停下了脚步。“你饿吗?”
“不……好吧,有点。怎么了?”江玉恒依郎这一出,给高桥与冬弄得云里雾里。顺着他的目光,高桥与冬看到了一家点心铺。
“在这等着。”恒依郎的话依旧很简单,而且有些不太友好。高桥与冬看着他一路小跑进了那家点心铺,门上的风铃叮当作响。
几分钟后,江玉恒依郎捧着点心走了出来。“呐,给。”
“谢……谢谢……”高桥与冬有些受宠若惊的感觉。
两人坐在长椅上,享受着生活中难得的甜。当然了,各有各的心事。
一阵风吹起江玉恒依郎白色的长发,高桥与冬第一次注意到他的左额,有一道暗红色的,一直延伸到脸颊上的纹路。“那是……斑纹吗?”
江玉恒依郎撩起左边刘海。“你说它?我从一出生就有了,其他队友都说这是斑纹。我不太希望别人会注意到这些,就好像我的实力全靠这个叫斑纹的东西。”
“怪不得,没有任何依据就能自行开创呼吸法……”高桥与冬喃喃自语。
一只黑猫跳到了江玉恒依郎的膝盖上。恒依郎放下点心,抚摸着这只猫的脑袋。“这种时候找我,肯定有什么事吧。”
“当然有事,要不然我不睡觉来找你啊?”那只猫的语气也不是很友好,流露出猫天生的高傲。
“好了好了,声音小点。你想被别人当成怪物不成……”
高桥与冬在一旁眼睛都瞪大了。“这是你的鎹鸦?!”
“喂喂喂,我说这位小姐,谁说鎹鸦只能是乌鸦?瞧不起谁呀!”那只猫舔着爪子说。
“对人家态度好点,说过多少遍了。”恒依郎轻轻地打了一下那只猫,“说吧,什么事。”
“主公想让你回去一趟。他想找你谈一谈。”
“这次有任务,还要叫我回去……行吧,我现在就回去。”江玉恒依郎站起身,走了几步,像是想到了什么,停下来,说道:
“再见。很高兴认识你。”
加入鬼杀队几年了,也到过总部几次。但江玉恒依郎似乎总是记不住路。
但这一次他自己找到了路。站在那个熟悉的紫藤花庭院中间,一种归属感涌了上来。尽管不愿意承认,但他早把鬼杀队当成了自己的家。
“来了,孩子。”背后传来熟悉的声音。
“主公大人。”江玉恒依郎赶紧转身行礼。在他看来,主公继承了产屋敷家族所有好的品格,因此格外敬重。
“上次任务,还顺利吧?”主公关切地问。
“还好。只是,”恒依郎停顿了一下,似乎下了很大决心才开口,“您说过,不会把别人安排到和我一个地方执行任务,哪怕有先后。”
主公轻轻地笑了笑:“你这孩子啊,还是喜欢独来独往。我担心的就是这一点。”
“您把我叫回来,就是为了说这个?”江玉恒依郎心里明显感到不太舒服。尽管说这话的,是他向来敬重的主公大人。
“当然。”主公的表情严肃起来,“你这孩子,心思太重,不爱与人来往,又不爱说话。我怎么能不担心你?我不希望有任何鬼杀队员牺牲的情况发生。”
“虽然这样不太礼貌,但是,主公大人,我宁愿相信我自己。”
主公沉默了。一段时间后,他才重新开口。
“我认识一个和你一样的人,只相信自己,不相信别人。”主公的眼神里充满了忧虑,“但是,孩子,有的时候,一个人的力量,远远不够。你要试着去接受别人。”
“可是……”
“你其实是一个很温柔的孩子,对吗?”主公脸上又一次出现了微笑。
恒依郎有些局促,很快站起身。“那这样的话,我就先走了。再见,主公大人。”
主公望着恒依郎的背影渐行渐远,长长地叹息。他从抽屉里拿出了一副画像,拂去上面的灰尘。
画像上是一个和江玉恒依郎很像的人,开心地笑着。
“江玉吾兄,你的儿子,还真是和你一模一样呐……”
与江玉恒依郎分别后,高桥与冬回到了在东京的高桥府。换了身衣裳,她在窗前静静地坐着。
他可真的是个怪人。江玉……我怎么没听说过这个姓氏呢?她暗自思量,按道理,高桥家与许多队员的家族都有来往,但是唯独就没听说过江玉这个姓氏。主公应该会知道吧,什么时候得去问问。
“小姐,该上课了。今天是教史学的先生。”一位侍仆走了进来。
“知道了,我这就来。”高桥与冬拿起课本,准备去上课。
“有意思,真有意思……这会是一段奇妙的友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