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们老家,离过年越近,人们就越忙,所以有“忙年”的说法,意思是忙着过年。
特别是过了农历腊月20以后,家家都被浓烈的“年味”裹挟推着前行,每天都有每天的“年事”要忙。诸如“二十一,舂糯米(即舂元宵面),二十二,买年画儿,二十三、过小年,二十四、扫房子,二十五、打豆腐,二十六、除阳沟,二十七、炸东西(如炸“苕金果”即红薯片、豌豆等)……”等等。天天为“年”而忙,有时甚至忙到深夜。把人累得半死,但累“并快乐着”……
年味爆发让人“大忙”的是腊月三十除夕那天。天还没亮,人们就开始忙碌起来。家家户户比着早起燃放鞭炮,名曰“接年”。小时候听大人告诉我们说,谁家最早“接年”,“年”就最先到谁家。谁家的年也就过得最热闹,来年运势更好,日子过得就更红火。
所以,为了最先把“年”接到我们家,除夕那天,我和哥哥老早就起了床,哥哥拿出一挂鞭炮撕开,挂在门前的树枝上准备燃放,我却是吵着嚷着要点火。
哥哥把火柴递到我手里,我从盒中抽出一根火柴签,划着火,慢慢往鞭炮引子上凑,哪晓得还离老远,手就不听使唤地抖了起来,右手拿着燃着火的火柴签抖出弯曲挡风的左手围子,被风吹熄了。
我再抽出一根火柴签划着火,再去点引信,手竟然抖动得更厉害了,还不到引信处火就抖熄了,接着再来,此时,我不仅双手抖动,双腿也不受控制地抖动起来,别说点燃鞭炮,甚至连火柴都划不着了。我哥哥看我如此这般“没出息”,赶忙夺过火柴,点燃“接年”的鞭炮。随着我家“噼里啪啦”,一时间,鞭炮声此起彼伏,喧闹和沸腾了整个村子。
我的老家习俗是中午吃团年饭。简单吃过早餐后,我们全家开始忙中午那顿至关重要的团年饭。大家紧紧围绕中午的“饕餮盛宴”,按照各自分工,既各司其职,又密切配合。“饕餮盛宴”主厨是我妈,我姐帮厨打下手,我哥和我杀鸡和摘洗蔬菜等,我爹书写春联,小弟太小不派活计。一家人各忙各事,有条不紊。
在我的印象里,我妈妈做饭时那种恬静、优雅和贤淑的样子非常地“女人”,很是美妙,做“大餐”更是魅力无穷。
为了欣赏我妈做“大餐”的风采,我迅速完成分配给我的洗萝卜和海带的任务后,来到了厨房。
只见我妈将灶台上的两口锅轻巧地搬到门外,麻利地用菜刀三下五除二,将锅底因长期烧灼形成的“锅嘛烟子”(积碳)剐掉后再放还原处,然后将两口灶锅全都生火烧了起来,日常一般只烧靠外面的那口小锅,今天过年,要做许多菜。
按我们老家规矩,今天不仅要做中午的团年菜,还要把许多荤菜做熟,便于正月间招待客人,所以一口锅忙不过来,必须“双管齐下”。
只见我妈一会儿忙着在灶台后靠里面的大锅里,优雅地添上半锅水,然后按一定比例放上一些农村自制的各种调料煮开,再后,拿着我爹用竹篾绑扎的“刷竹”,闲熟地将猪头、猪肚、猪肝、香肠、鸡等各种荤菜清洗干净,全部放入煮锅,进行“大杂烩”式的烘煮;一会儿在靠外面的小锅里煎炸蒸炒各种菜肴;一会儿又到灶口添减柴火,控制火候,那红彤彤的火光映照在妈妈的脸上,红扑扑的,犹如刚刚擦过胭脂,像极了少女那羞红的脸颊。
整整大半天时间,妈妈就这样来来回回,在炉前灶后往返穿梭忙碌,为我们制作“饕餮盛宴”的各种美味佳肴,脚下划出一条条优美的曲线……
里面大锅的“大杂烩”煮熟捞出后,锅里留下放过各种调料和煮各种荤菜用过的“混汤”,妈妈就将一大筲箕脆生生的萝卜片倒进去烘煮,这样煮出的萝卜下火锅,味道十分独特而鲜美,是我小时候最喜欢吃的菜肴之一。
经过妈妈大半天的辛劳忙碌,一桌色香味俱全的团年“饕餮盛宴”大功告成,摆于桌面。
随着一阵震耳欲聋的鞭炮声响起,我们一家人围坐桌旁,其乐融融,高高兴兴、颇有仪式感地吃着一年中至关重要、最为正式、也最为隆重的一顿饭,享用着日常不曾有过的各种好吃的。
席间,妈妈不停地往我们孩子碗里夹菜,我们则给爹的杯中斟满美酒,兄弟姐妹几个也抢着给妈妈碗里夹好吃的,还互相说着一些祝福的话,我爹我妈祝我们学习进步,我们则愿爹妈身体健康。我们一家人慢吃慢品,有说有笑,尽享天伦之乐。屋内弥漫和氤氲着浓浓的亲情,一家人个个脸上盈满了满足和幸福的神情。此刻,一家人一年的辛苦和劳累已全部融入每个人脸上那纯朴而灿烂的笑容里……
吃完团年饭,已是日落时分,我们贴春联,扫卫生,洗澡换上新衣服,迎接新的一年的到来。
在我们老家有一种说法叫“三十的火,十五的灯”,意思是腊月三十除夕那天必须要生火,并边烤火边守岁迎接新年,而正月十五元宵节那天必须每间屋子都点上灯,寓意闹花灯。
所以,到了晚间,我爹搬来一个大大的树兜子,再配合一些专门的烤火柴,在专门的烤火屋里专门生了火,我们全家人围着火坑一边烤火,一边说笑,名曰“守岁”……
烤火中,我爹不断往火坑里添柴,火坑里的火越烧越红,越烧越大,越烧越旺,隠寓和祈盼着来年的日子更加红红火火,更加兴兴旺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