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七月,紫薇花开得正浓。
我们学校西边的绿化带中有一株紫薇树,每年初夏,我总会怀着无比向往的心情期盼她的绽放。
紫薇花属于千屈菜科类植物,多生长于我国长江流域,分布广泛,对环境的适应能力很强,具有抗污染吸取有害物质的功效。它的花朵繁茂,花色艳丽,有多种多样的颜色,以紫色居多,因此被称为紫薇,其中红色的称为赤薇,白色的称为白薇或银薇,紫带蓝色的称为翠薇……我们学校的紫薇树开的是白色的花,属于白薇。
紫薇花还有很多好听的别名:五里香、红薇花、百日红、满堂红、怕痒花、猴刺脱、紫梢、痒痒花、痒痒树、宝幡花、海棠树、紫金标、紫兰花、紫金花、蚊子花、无皮树等等。我想,大自然这么多的植物,紫薇花真的算是名字较多的一种植物了。
白居易在《紫薇花》一诗中说:“独占芳菲当夏景,不将颜色托春风”。
紫薇开花时节正是夏秋少花的季节,而且花期很长,一般是在每年的六月至九月,有着“盛夏绿遮眼,此花红满堂”的美称,所以人们常把它叫做“百日红”。初夏,紫薇花还是花骨朵的时候,是圆溜溜的,颜色是碧绿色的,没过多久花就盛开了。先是一朵、两朵羞答答地欲放还羞,接着便是一簇簇赴约般地次第绽放。紫薇花看起来小巧玲珑,很精致,花瓣的形状像兰草的花瓣,由从花苞向上伸出来的细茎支撑着。我曾细心地数过,大部分都是六片花瓣,六根细茎,轻轻摘一朵举在手上细看,宛如一只小巧的白色降落伞,煞是可爱。
微风拂过,紫薇花儿轻轻摇曳,摇动了一波涟漪,散发着淡淡的幽香。伫立在紫薇树下,我痴痴地望着那一朵朵盛放在枝头的花朵儿,一簇簇,一团团,密密匝匝地挤在一起形成了一个花穗,绽放着属于自己的那份美丽和执着。是谁说过,生命的旅途中,总有一季花开让人暖到落泪?轻嗅着紫薇花的幽香,我的心底,忽而漫起一丝丝惆怅,那些潜藏在心底深处的记忆,徐徐地拉开了帷幕……
依旧记得,一九九四年的那个夏天,我和爱人在紫薇树下畅想未来的情景。
那是他在西安做完肾移植手术三个多月后,在康复病房接受治疗。一个凉爽的下午,我们携手坐在医院的一棵紫薇树下,只不过当时只知道那是一棵百日红树,还不知道它有紫薇这么一个好听而有诗意的名字。那是一棵赤薇,花如其名,花色是火红的,热烈奔放。一朵朵小花中还藏着淡黄色的花蕊,宛如娇羞的少女红润的脸庞,真是美丽极了!那时的他,手术后各项指标都很正常,能吃能睡,能跑能走。刻骨铭心地记得,他拉着我的手,温情脉脉地说:晓琴,这辈子是我拖累了你,既然老天爷让我活着,以后的日子,我会好好陪着你,爱着你,直到永远……他那暖暖的笑容,在阳光下清晰可见,温暖着我柔软的心田。我痴痴地望着他,多想就这样,永远握住彼此的手,把这美好的瞬间定格为永恒,他在,我在,爱在,便是最幸福的时光。
那年的紫薇树下,风吹来馨香的气息,一朵一朵飘荡的花瓣儿,在空中悠悠荡荡,好似顽皮的小精灵,扑打着美丽的翅膀。我们坐在紫薇树下,深情凝望着,吟诵着杨万里的咏紫薇诗:“似痴如醉弱还佳,露压风欺分外斜。谁道花无百日红,紫薇长放半年花。”感受着彼此的温暖,爱,在心底缓缓流淌,此时无言也是幸福。那时的我,总以为老天会眷顾我们,总以为以后的日子,我们会永远在一起,执子之手,青丝白发,一起到老。可是,天不遂人愿,幸福的日子却是那么短暂。他做完手术仅仅只过了一年半,一次感冒引起了排异反应,尽管医生用尽了各种办法,但还是没能挽救他的移植肾。他的身体很快就各种不适,恶心、呕吐、浮肿……医生建议只能再次做肾移植手术,否则迟了,引起并发症,就没有办法了!可是这又谈何容易呢?那时候还没有实行医疗保险啊!上一次做肾移植手术已经花了十多万,这次做手术的十多万从何而来?又能到哪里去筹借这么多钱啊?再说,即使现在有钱,肾源,什么时候才会有合适的呢?唉……
我永远也忘不了,他在病重的时候,紧紧握着我的手对我说:晓琴,你要好好活着,替我照顾好咱爸咱妈,照顾好鹏儿、康儿。忘了我,再找个知冷知热的人,一定要快快乐乐地活着,答应我,别让我死不瞑目。那一刻,我清晰地听到了自己心碎的声音,泪,汩汩地淌了下来……
二十多年了,时光匆匆,花香年年,留不住的情缘啊!那份刻骨铭心的爱,终随风而逝,成为一段永远尘封在心底的殇,静静地安放在心灵的一角。
如今,再次回首往事,很多记忆,依旧是那么清晰,只是,曾经说好要白头偕老的人儿,恍惚间已成为生命的过客。那份逝去的爱,是一种痛,一段殇,也是刻骨铭心的幸福,它将化作一份思念,永远珍藏在我的心底。我站在学校这棵白薇树下,轻轻地对他说:你在那边还好吗?如你泉下有知,请你放心,你嘱咐我的事我都做到了,也找到了一个爱我、疼我的人,我很快乐,也很幸福。
也许,经历过人世间的生离死别,爱过、痛过、失去过,所以,我才会更加珍惜现在的生活,携着一颗清澈如初的心,与爱我的人儿温情于岁月,静享岁月最好的安暖。
依然记得,2010年的夏天,我在万荣县博仁医院陪亲妈(我们这里把叔叔叫做亲爸,婶婶叫做亲妈)输液时,再次见到了紫薇花。
我和民是2003年走到了一起的。民也是个苦命人,十六岁时母亲就病逝了,父亲在稷山剧团工作,常年不在家,是亲爸亲妈照顾民兄弟姐妹四个的。我和民结婚后,亲爸亲妈待我如亲生女儿,时时处处照顾着我。
2010年春天,亲爸亲妈的大女儿不幸病逝了。她也是得了尿毒症,在西安做了肾移植手术。在饱受病痛折磨几年后,撇下年迈的父母和未成家的两个儿子撒手人寰。亲爸亲妈白发人送黑发人,那种痛不欲生,那种从骨子里透出来的绝望和崩溃,让人看着心疼又无奈。人常说,人生有三大悲剧:幼年丧父(或丧母)、中年丧偶、晚年丧子。亲爸亲妈在经历了大半生的风雨坎坷之后,还要经受白发人送黑发人的人间悲剧,他们所经受的那种撕心裂肺般的痛楚,是常人无法感同身受的。没过多久,亲爸亲妈就相继病倒了。亲爸在家中输液,由他们的二女儿照料,亲妈在医院输液,正好我放暑假了,就留在医院照顾亲妈了。
每天早上,我早早起来,做好早饭,盛在保温桶里,骑着自行车到医院,和亲妈两个人一块吃,午饭和晚饭就在医院的食堂吃了。上午陪着亲妈输液的时候,我就给亲妈讲各种我看来的、听来的新鲜事儿,转移她的注意力,以减轻她的痛苦。
医院的西北角有一棵紫薇树,开着粉红色的花儿。每当吃过晚饭,正是夕阳西下之时,我搬着小凳领着亲妈坐在紫薇树下去乘凉。不一会儿,一些病友陆陆续续的也都来了,这些病友大多数都是上了年纪的老人。此时此刻,夕阳的余晖撒在紫薇树上,微风摇曳着它们的枝叶,在晚霞的映照下,这些枝叶显得更加苍劲。风儿,带着微微的暖意吹着,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花香。这些原本素不相识的人们,因为病痛相聚在一起,彼此之间便多了几分亲切。他们悠闲地扇着扇子,天南地北地说着,笑着,暂时忘却了自己的病痛。也就是那时候,我知道了紫薇树还有一个有趣的名字——痒痒树。这是听一个六十多岁的老者说的,他说,因为紫薇树的树冠较大,树皮非常光滑洁净,树干细而长,显得头重脚轻,重心不稳,因而就容易摇晃,当人们用手轻轻抚摸它的“皮肤”时,树的顶端枝梢马上就会左右摇动起来,好像发痒难忍似的,所以被人们称为“痒痒树”。摸一下真的会痒痒?我将信将疑,于是起身去抚摸它的枝干,枝叶果然摇晃不止,于是我像个小孩似的,一次又一次去抚摸……大家看着孩子似的我,都忍不住“哈哈……”地笑了起来,亲妈的脸上更是露出了久违的笑意……此刻,天边的晚霞也露出了笑脸,好像在分享着我们的快乐。
人生旅途,能够遇见是一种缘分。行走在茫茫人海,有些人,有些事,遇见了就是一辈子的暖。正如此时,一束暖阳,一抹花香,一串笑语,让爱,如紫薇花般馨香了我柔软的心扉。我想,快乐是一剂最好的良药,它不仅能延缓我们生理机能的衰老,而且还可以让我们通过快乐这扇心窗,在逆境中,依然可以看到世界的美丽和多彩。
七月,紫薇花香的时节。我的心中,阳光明媚,轻轻采撷一朵花的芬芳,将那抹幽香深藏心底,让她永恒成心间的美景。守着一份初心,轻拥一份从容,安暖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