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传来一声尖啸：“十七，快走，狗追来了。”我从睡梦中惊醒，狭小窗外闪过一片刺眼白光，我眼前瞬间失去一切。但多年养成的条件反射，我翻身跃起，踹开门瞬间，屋里那扇狭小窗户传来玻璃碎裂声响。
为了以防万一，我习惯和衣而卧，而重要东西，也一直随身带着。
狭长的走廊，刺眼灯光忽闪，看不到尽头。我与七十九搭档，特意选了这家有迷廊之称的酒店，曲折回环的走廊是这家酒店特色，四通八达，像迷宫。不少人慕名而来，体验迷宫的乐趣。对我来说，这些迷宫，必要时候，也是逃命通道。
我来不及细想七十九到底怎么了，他无疑暴露了，不过眼下他的死活我顾不上，我得自己逃命。出门后，我往后甩了个凝胶弹，砸到被我踹裂的门框上，外层薄膜碎裂，透明胶体迅速蔓延，将门框整个封住。
我只来得及往后扫一眼，又看到了那道白色影子。酒店立体结构我早已熟记，走廊两侧像普通酒店，无数道门并列，但与其他酒店不同的是，这些门后，有的不是房间，而是走廊。
当我撞开门，进入另一条走廊，先前房间墙壁被撞开，冲出一条白色的、浑身闪烁冷光的狗，雪白牙齿间电光跃动。我没忘再次扔个凝胶弹回去。这玩意，能挡一时是一时，总好过无。
一声凄厉惨叫突兀响起，我听出那是七十九。我脚下没有放缓，惨叫突然停了，但我耳边似还有余音，像一只手抓着我的心脏，刺激着我玩命跑。我知道，一旦被抓住，免不了七十九那样的结局。
越紧急的时刻，越要保持镇定。我抬起手腕，看了下时间，离刚刚的袭击过去了十二秒。按照我多次与巡查者打交道的经验，从狗发现踪迹，到特别反应小队出动赶到事发地点，根据我过往的观察，以及我们组织掌握的数据，时间在三分九秒到六分十七秒不等，主要集中在五分十七秒附近。也就是说，运气好的话，我有六分钟时间，在特别反应小队包围这里之前逃走。当然，要是运气不好，那就只有三分钟时间。
我考察过周边环境，离这里最近的巡查所，赶过来的时间是五分左右。但倘若恰有巡查队就在酒店附近，接到巡逻犬信号立即赶来，那就只能自认倒霉。
希望运气不要那么差。
我想，七十九应是快到酒店被巡逻犬发现的，否则，就算他被发现，应当也不会故意将巡逻犬引到酒店来,将我牵连进去。对于七十九的命运，我似乎早已预见。我不止一次跟七十九提过，得小心小心再小心，毕竟我们现在在别人地盘。七十九平时够低调小心的，只一个不好，人比较风流。现在也无从得知，他到底是不是因为在哪个酒吧喝醉，回来临到酒店，被无处不在的巡逻犬发现了。
我也不知除了我与七十九外，还有没有别人潜伏在这座城市。想来多半有的，但我们各个小队间彼此联系不上的。任务事关重大，想来天启不会将所有希望压在我们一个小队身上。
我与七十九所在的组织叫小雨，诗意的名字，我们老大叫天启，他负责接任务分配活计，成员间平常互不联系。有任务时，会被分配成小队。每次任务小队人数不固定，像这次任务，我与七十九组成一个小队。我做过四人组一起的任务，再多就没有了。
这个城市叫零之城，此次任务目标是想办法渗进零之城市政厅，想办法偷出在其地下重兵防护的一个盒子。盒子里具体什么，没说，但肯定是很重要的。
以往的任务与此次差不多，我在各地，与不同的人搭档。有些记忆早模糊了，远去了。仿若那记忆不是我的，只是从哪里借用的一般。
虽然此刻处在危机中，我也十分想逃命，但我并不感到害怕，我生来就是这样的命运，这一切早已注定。
我再一次踹开门，前面依旧是狭长闪烁冷光的长廊。那条烦人的狗紧追不舍，甩不掉。我抬了下手腕，又是二十二秒过去了。这是我绕过的第七条长廊，我能听到那尖利的长爪划过大理石的刺耳声响。我长出一口气，手腕一扣，将剩下十多枚凝胶弹一股脑扔去，那些凝胶迅速生长，很快凝结成一道厚厚的墙。
我用三十四秒时间，推翻了一个可能，本就是一个尝试，我也没抱多大希望。本指望着，凭这迷宫般的长廊，能将身后那条狗甩掉，但现在看来不成了。尽管刚刚我只瞥了一眼，但认出那是H-09，今年年初在零之城刚投入使用。要是老型号的H-07，想甩掉应该不难。当然，我没试过，但一件事完成不了时，我们都习惯为其找个说得过去的借口。
零之城是座戒备森严的城市，大街上遍布全副武装的巡查小队，至于狗，更是无孔不入。官方宣称，这能将犯罪扼杀于摇篮。即便真出现犯罪情况，也能第一时间响应。
本来我不打算尝试，因为理性告诉我，我应是白费功夫，甩不掉那条狗的。但到底还存着一丝侥幸，要能将那条狗甩开，那逃走希望就会大上不少。然而实践终究证明，这个尝试是失败的。
既然甩不掉，那便也不必兜兜绕绕。时间已过去三十四秒。我本设定的试验时间是四十秒，无论成不成，都不必再绕了，要另寻他法。现在，提前了六秒。
六秒钟。我突然想到了什么。
这一次，我没有再找另一条走廊，我一直跑到走廊尽头，这是酒店东偏南三十度方向上，第二十八层的窗户，在这一侧下，是一条河。
我撞开窗户，没有任何犹豫，跳了下去。
身在半空，我转过身子，从大衣里掏出手枪，调到爆裂模式。这条狗已经闹出了这么大动静，我也不必藏着掖着。
方才我突然想到。既然摆脱不掉这条狗的追踪，那为什么不尝试着干掉它呢？
在零之城这段时间，我成了惊弓之鸟，遇到一点点动静，就想着尽快逃。这当然是理性的选择，但是，也要分时间场合。
要是我干掉这条狗，这不也是一种摆脱嘛。
当然，想要干掉这条狗，或许不是那么容易。不知七十六之前有没有想干掉它，还是一被这条狗发现，就吓破了胆，最终还是免不了一死。有些时候就是这样，所做的每个选择，都将通向完全不同的命运。要是七十六第一时间是选择干掉这条狗，那么，他或者成功，或者被狗干掉。被狗干掉自然一了百了，至少这场劫难不会波及到我。要是他成功了，或许会引起一场更大的风波，引来更强力的围剿。或许这场小小的风波会就此消弭，至少不会波及到我们两个身上。当然，小小的一枚石子，也会溅起巨大波浪，可能以后我们依旧会暴露，但至少不会在今晚。又或者，七十六头脑发热，干掉狗后，没有就此隐匿，反而回来找我，将我扯进去，让我终究摆脱不了这样的命运，这都是可能的，但这一切都是或许，或许。就像我现在做的这个选择，不知将会通向一个怎样的命运。
全息眼睛在我左眼浮现，我感觉到我的身体下落，应当不用多长时间，我就会落地。但好在那条狗没让我等待多长时间。一道白色影子从破碎的窗口跃出，身上闪烁着完美而耀眼的光芒，鲜艳血红的眼珠镶嵌在两侧，它低头锁定我，我的红外也锁定在它脖颈间。
我不清楚这条狗的弱点在哪，全息眼睛也没扫描出来，但想来，机械终究是机械，既然它的两只眼睛能扫描，那么，一定经过脖子传输，打穿脖子，哪怕要不了这条狗的命，至少也能破坏它的追踪功能。
一道光一闪而逝，在那条狗头上炸开，很完美，整个头都不见了，不过狗的机械身体依旧在下落，就像我一样，所以我也分辨不出，这条狗的狗命到底还在不在，普通的狗没有头活不了，这条狗可不一定。
但不管怎样，落地后，我将翻身卸掉力道，而后头也不回跳进河里，接下来的命运到底怎样，我也不知道，走一步算一步吧。
这一切，只发生在零点八秒时间内。
我落到第十一层时，突然，一道白光冲出，咬住了我的腿，我的双腿瞬间失去知觉。七十六竟然招惹了两条狗。
我躺在地上，双腿完全感觉不到了，静静等待着最终命运。我看了一下时间，才又过去六秒，不出意外，我的审判还有两分多钟才会来。
一条狗就在我旁边，血红眼睛盯着我，有完美流畅曲线，充满着力量，闪烁冷光，另一只没头了，就在不远处，脖子那里密密麻麻的线头，吱啦吱啦地跳着火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