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因为事物身上有着太多司空见惯的东西,所以它就有了“平凡”这种形容。因为事物身上具有了其同类事物许许多多的相似点,才慢慢被被人们忽略掉它的“个性”,把它归为“共性”里面。正因如此,看似每一个平凡的事物都可以反应整个整体的形象。在长时间的观察过程中,它的个性也会被挖掘出来,成为它再次独立的意义。
第一章
其实在那时大多数老百姓看来,从列国入侵到八年抗战这段时间里,并没有所谓“希望”的出现。他们因为思想的禁锢和个性的麻木,“能将就的活下去”,便已是不错。那时候的反抗,更多的是源自于被剥夺或者被破坏了自己最后生存的底线而激发出来的“恨意”。而在两党之争的时候,也依旧没有“希望”——也可能有——不过是谁赢了谁是当“皇帝”罢了。真正让他们看到希望并尝到甜头的是一九四九年的那次土地改革。尽管那次刚开始因为“左倾”分子的捣乱,把其中“消灭地主阶级”的初衷变成了“消灭地主”,可在那个年代,那些依旧挣扎在生死线上的大多数的老百姓觉得,当真是“解了心头之恨”又“尝到了甜头”。从他们的实际生存条件和利益出发,能够拥有自己的土地,才是生存的最基本的条件,而能够让他们拥有自己土地的一方,才是让他们看见希望的一方,所以,他们选择拥护它,拥护它就等于拥护自己的利益……
当张安庆再次走上街时,他的头颅不再是以前那般挺昂,步子也没有以前那般阔气,他也不再是走在街道中间,而是紧贴着路边走,他的目光甚至有些闪躲。忽的一阵风袭来,张安庆缩了缩脖子,又扭了扭脖子,用手扽了扽还没开线的左边那块衣料,因为这粗布衣服他依旧穿不习惯,不合身的棉裤露着还算细嫩的脚腕,那脚腕已然冻的发紫。街上的人不多,他都很熟悉,却都叫不上名字。张安庆依旧不太敢接触他们的目光。他们看向张安庆的目光里,夹杂着可怜与漠然,在张安庆看来,与之前截然不同。
这个村子里,有张、孙两大姓氏,还有些许王,曲等几个人家,所以村子里的基本都是沾亲带故的。这里没有高山也没有低谷,只是华北平原一个小点;这里也没有水,村子东边儿那个大水湾前几年刚见底,只留下一个旁边的破败的青砖庙头。村子的东、西、北都是耕地,这个村子一贯的平和而安定——这是张安庆在不久前的认知。在他觉得的一个非常平淡的下午,一伙儿人带走了自己父亲,依稀还听着“消灭地主”等话。张安庆有点恍惚,一时间有点不知所措。“地主”这个词对他来说有点陌生,他想:我们村子里有地主?我家是地主家?地主家原来就是这个样子?即便是地主又为什么带走我父亲?他知道“地主”这个词不好听,但并没有到“有罪”的地步吧?他的反应有点慢——村子里都这样认为,经过他那些表叔,堂叔,大爷等人的好一通解释,他才认清现状,而看见张安庆明白而认命的点了点头,那些宗族里的人长吁里一口气,他们觉得让张安庆明白这件事的来龙去脉,接受他们的开导,并且平静的接受了这些东西,能够让他们减少大部分的愧疚感,也就不至于“低人一等”。
村子里有点话语权的那些人听说了上面的政策,想了一想,自己村子里好像没有地主可以消灭,家家都有点地,即使是最穷的那家也饿不死人。只是那个傻大个儿张安庆家里的地是村子里地最多的,而且,家里以前很富足,很久之前主要是他家带着他们这一支族迁徙到这儿安家,家里一代代安分守己,老实巴交的管着自家的地,慢慢地消耗着祖上的余财,从不显山露水。他们便打定了主意,向上边来的人说,村子里有个大地主,村子里的地基本都让他家占着……就这样,那一伙儿人带走了张安庆的父亲,为什么不带走张安庆呢?因为他的憨让人可怜。
张安庆反应慢,身无长物,又长的高瘦,村里人都叫他憨大个儿。他这人大概只有一个优点,只要他认清的东西就认定了,所以他向来逆来顺受,认命的生活着。他们说他的父亲不会回来了,父亲好几日没有回来,他就知道了,他的父亲真的不会再回来了,家里的东西都让那宗族里的几位年龄大的长辈“按照政策”分给了村里人,张安庆的在村里数一数二打的宅子也被当做了什么委会,与他的媳妇搬去了村子西边儿。
今天,他破天荒的想走走,去那个原来的那个老宅子看看,可走到半路却有些发怵,不知道为啥,这个熟悉的村子变的那么陌生,他耐着头皮走到了那个老宅子附近,看着进进出出的人,这才打消了过去看看的念头。转身遇见了孙仲康迎面走来张安庆脸上这才走了几分生气。“康子,你做啥去,这几天弄什么呢,不找我吃点心。”张安庆向前问道。
“哎,这不是在忙那个什么委会的事儿嘛,把咱们村的人都报上去,你把你家这宅子贡献出来,真是有觉悟啊,回头再去找你,对了,你新住出还是我给你安排的,怎么样,还行吧。”孙仲康满脸堆笑得说到。
“不好,院子里好多杂草,大门都没有锁……”
“哎,那是空出的最好的了,你这觉悟还是不行啊”
“可这才是我家——”“什么我家你家,这是大家的家,行了行了我先去忙了,回头找你耍去。”
张安庆欲言又止,他觉得孙仲康说话的语调有些不正常,话里的“觉悟”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张安庆觉得自己应该没有,思绪间,他呆呆地看着孙仲康快步走开了。
张安庆还是不想回那个新家,因为他媳妇正在打扫,让他挪来挪去的不自在,还有那么多尘。
定了定神,他便往村子的南边走去,村子的最南边儿有个石桥,都说是元代的时候建的,传说八仙之一的张果老曾骑驴经过,那桥上还有那驴蹄子印。那个石桥下的水早就不知道什么时候没有了,只有周围肥沃的土地和杂草高树。张安庆看着桥上朝北的龙头,不知道在想什么,又弯腰进了桥洞,坐在地上,依靠在一侧,看着桥洞石壁上刻的字。他也能依稀认出几个来,上面刻的字基本都是姓名,姓张的居多。张安庆在昏暗的桥洞里,抱着头,多少有了些安全感,突然心里一股悲怆涌了上来,胸口像是被一股巨大的力量给压住了,张安庆就在这儿有点发霉的空气里,断断续续的,低沉的哭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