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夜色朦胧，在公园树林下的石凳上，我在跟一个男人接吻。

虽然喝了很多酒，头有点晕晕然，眼睛看到的东西都是模糊的一片重影，身体无力得像腐烂的树根一样，刚扶起又软趴趴地倒下，但我的意识还是清醒的，他的意图和想法我都知道得一清二楚，他一定是以为我醉得不省人事了吧！所以才会把手伸进我的衬衫，试图扯下胸罩。

他的唇堵得很紧，让我有点无力招架，滑溜溜的舌头钻进我嘴里，像泥鳅一样在我口腔活跃地游动，他的喘息声很重，鼻息像滚烫的热气一样扑在我脸上，此时此景有点销魂，不禁让人意乱情迷，而我却感到恶心。

即使如此，我依旧装作神志不清的模样，借酒乱性，这是一个放纵的好机会，怎可错过？

眼前无数个虚幻的影子终于汇聚成一个人的模样，那个人站在路灯下，他的表情是没有表情，眼神哀伤地望着我，最讨厌他对我露出这幅神情，弄得他好像有多心疼我似的。

江辰希，你他妈有多远给我滚多远。

我闭眼，以更热情的吻回应搂着我的人，但是，我却怎么都装不下去了。

呕——我假装要呕吐，趁机推开和我吻得热烈的何宇光。

有一只手轻轻地拍打着我的背，我没有抬头，继续低头盯着底下的那双白色帆布鞋，他的鞋永远只有白色，真是单调的可以。风把沙子吹进了我的眼睛，疼，真疼，忍不住想要流眼泪。

“唐梦雅，我们回家吧！”

他的声音温柔又悲伤。

“喂，你谁啊。”何宇光不悦地推搡着江辰希，嚷着粗鲁低俗的话，他骨子底下就是一个粗俗的人，我也不指望他在煮熟的鸭子被人顺走的此时能有什么好脾气。

“我是她哥。”江辰希的语气强硬了起来，“给我识相点，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对梦雅做什么。”

何宇光这个怂货嘟囔着嘴便不再说什么了。

江辰希在我面前蹲下，“你自己上来，还是我扛你回家。”这不是选择题，是命令，我不知道他怎么就怒了，但是我别无选择，我乖乖地爬上他的背，挥手傻笑着跟何宇光道别。

02

静谧的夜，没有一丝风，荒凉的街道上一条拉得长长的影子在缓慢的移动着。

“梦雅，你瘦了。”他忽然冒出了一句话。

我不想跟他搭话，假装听不见。

我趴在他背上，望着旁边的树林、石头、路灯以及天空，月亮挂在没有星星的夜空中，发出淡淡的银辉，一直孤零零的它不知是否会感到孤独和悲伤，如果会，是不是因为它在伤心时无法愉快的发出光芒，所以它才会躲在云层背后，将痛苦藏起来。

“睡了吗？”他偏过头来看我，我看着夜色，仍然不理他，他继续说道，“知道你没睡，我也知道你伤心，但是，该停止了，你的胡闹。”

周围除了他的脚步声，一切静的可怕。

最让我闹心的就是他这一幅管事佬的样子，我又不是他的谁，哪里需要他自作多情处处为我着想，三番四次，他不烦我都烦了。

再说他又是以何种身份管我呢？邻家哥哥？同学？朋友？还是前男友的弟弟？

他对我这么好，是代替他哥哥向我赎罪吗？可笑，多此一举只会让我更加讨厌他。

我张嘴冲着他的脖子一口咬下去，我虽已没有多少力气，但也足以让他疼得龇牙咧嘴，这是对他多管闲事的惩罚。

他的身体颤了一下，并没有发出我想象中的惨叫声，反而在笑，“怎么还跟小时候一样，喜欢乱咬人。”

真是无趣，我终于忍不住回了他一句，“就喜欢咬你这种......”烂好人，我承认他是个好人，烂就烂在对我太好。

“我这种？我这种什么？”继续露出公然无害的笑声。

“没。”我扯开他的衣领，用舌头舔了舔我刚才咬的伤口，一排牙印子冒着红色的血印，我想，一定很疼吧！他为什么没反应？

“对不起，很疼吧！”

“不疼。”他停下脚步，轻轻地说，“更疼的在另一个地方。”

一阵风吹过，迷离了双眼，或许此时更适合一切尽在不言中。

03

翌日。

上班时我照常跟何宇光打招呼，他正在帮女同事按摩，见到我时他的脸色是绿的，我只是笑了笑并没说什么，他左右测试，确定我对昨晚的事没有一点印象后，才松了一口气，继续对我展开一如既往的贴心服侍。

他对每个女生都很好，他的温暖，让我一度以为他是喜欢我的，他是不是真心喜欢我，这对我来说不重要，我也只不过是想玩玩而已，我俩不相上下，谁也不欠谁。

今晚我约了人在酒吧喝酒，只不过这个人已经不再是徐宇光，这个不行就换下一个，那么多男的，我想总有一个是真的喜欢我，或者我会喜欢上。

下班后，我特意回家洗了个澡，换了一身亮丽的衣服，化了一个无比娇艳的妆。

出门的时候，好死不死在门口撞见江辰希。

他拽着我的胳膊，严肃的表情看起来有点吓人，“你又约了谁？”

“我要做什么，还轮到你来管吗？”我真的希望他不要再来管我，如果真的能骂走他，我宁愿说出更难听的话，但是，我知道他不会走，我也不忍心。

“为什么你非得这样作践自己？”他的声音有点颤抖，是因为生气还是伤心？从我看到他红了一圈的眼眶，我就明白了，不是生气也不是伤心，而是对我的恨铁不成钢，更多的是心疼。

我抬眼瞪着他，我要让他明白，他真的不需要再如此谨慎入微的照看我的生活，我不需要他为我保驾护航。

“找男朋友怎么就叫作践自己了？”

“我不希望看到你继续和自己互不喜欢的男人暧昧。”他忽然望着我的眼睛，放低了声音，“而且，他们也不是什么好人。”

他说的都对，但我并不想听他的话向他低头，我继续倔强地反驳他，“你怎么就知道我不喜欢他们，你又怎么知道他们不喜欢我，说得你好像多了解他们似的。”

“我想你会比我更了解。”

他这句话，将我堵得哑口无言。

“我愿意。”我想甩开他的手，只是他的手像长在我的身体一样，怎么都甩不开。

他沉着脸，手的力道越来越重，严肃地看着我，“可是我不愿意。”

“我自己想干嘛就干嘛，你愿不愿意关我什么事。”我冷冰冰地望着他，摆出一幅对他及其不耐烦的表情，就好像在嘲笑他的自作多情，自作主张。

“因为我喜欢你啊。”他几乎是用吼的说出口，“你怎么就不明白，我喜欢你，喜欢到快发疯了。”

我愕然地看着他，明白，我怎么会不明白呢？

但是，你不行。

“你以为你是谁，喜欢我就能管我吗？醒醒吧！”这次终于成功甩开他的手，我却始终不敢看他的表情。

江辰希，对不起。

04

该死，我竟然因为江辰希的一句话推掉今晚的约会，什么时候他的话已经深入到能左右我的思想和行动了？

一个人坐在咖啡厅的角落，喝着我一点儿都不喜欢的咖啡，又苦又涩，就像我这个操蛋的人生一样，无法苦尽甘来。

咖啡厅里播放着浪漫的法国情歌，一点也不符合我现在的心情，这歌只会让我越听越伤，不禁想起了江辰希落寞的背影和悲戚的神情。

心，怎么就疼了。

若这咖啡是酒，我真想一醉不起，再也不用去想这些烦人的问题。

从透明的落地窗望去，街上散步的每个行人都露着笑容，有的是一家老小，有的是一对情侣，有的是一群三两好友。心中不由嫉妒了起来，为什么我身边什么都没有，没有爸爸妈妈，没有爱人也没有好友。

今天的夜空一片漆黑，没有星星也没有月亮，月亮今晚也躲起来了么？跟我真是同病相怜，如果能下点小雨就更应景了，或许我还能因此遇到一个撑伞送我回家的男孩。

何宇光搂着一个女孩的腰从我面前经过，女生长得娇俏可爱，只可惜了，徐宇光是个三心二意的家伙，眼里只有女人而不是心爱的女朋友，或许他是还没遇到那个能颠覆他世界的人，总有一天他会明白什么叫做爱，总有一天他会因此放下玩心。

这句话也同样适合我，毕竟我也是个三心二意的女人，就像别人给我起的称号，水性杨花的贱人。

“梦雅？”一个男声将我拉回了现实。

熟悉的声音，没想到阔别两年我们会在此遇见，我不想回应却不得不回应，转头尴尬的冲他笑了笑，叫了许久没有说出口的名字，“辰修，好久不见。”

我尽量平静，波澜不惊地看着他，以及他身边的女人，即使她穿的是很宽松的孕妇裙，依旧遮挡不住她鼓起的肚子，看样子应该已经有五个多月了。

我礼貌性地问一句，“这是晴子姐姐吧。”我在江辰希的手机上看过他们的结婚照，杨晴子是个很有气质的女生，身材高挑长相标致，和江辰修很般配，我自叹不如。

“对。”江辰修接话将我介绍给晴子认识，“这是梦雅，我跟你讲过的。”

“我知道，你那个小前女友嘛！”晴子的语气很不妙，表情阴沉，那眼神好像跟我有仇似的。

江辰修立马就慌了，看来他只跟晴子说我是他邻家小妹妹，并未提起我们交往过，晴子是如何知道这段历史，就不得而知了，女人的侦查力不容小觑。

我笑而不语，这是他们的家务事我一点儿也不想掺和，闲聊了几句，我便随便找个借口离开，再不走，说不定我就要成了人家的小三了。

05

江辰修是我的初恋也是我的第一个男人，他大我四岁，江辰希跟我同岁，我们三，是关系很好的青梅竹马。

江辰希跟现在不同，打小喜欢欺负我，而江辰修则是那个处处保护着我的人。

到我读高中时，我们确定了关系，恋情一直维持得很好，如胶似漆，对我们来说天天都是热恋。

在我读大二那年，发生了一件事，让我们的爱情土崩瓦解。

某一天，有人在校园网上发了好几张我和江辰修的亲密照，情侣之间有一些亲密照并不是什么大惊小怪的事情，学校勒令删除了之后，以为此事就此风平浪静过去。

没想到第二天又有人发了一张贴，上面有几张都是我跟男同学的合照，其实合照没有什么，但是配上文字就显得恶意满满，说我同时跟几个男生交往，滥交不知羞耻。

接着又扒出了我家的黑历史，我妈妈跟一个已婚的杨姓男士出轨，爸爸在得知情况的时候，在争执中拿刀砍死了妈妈和那个杨姓男子，而男人的妻子不堪受辱选择上吊自杀，留下一对11岁和7岁的姐弟，孤苦伶仃无所依靠。

爸爸杀人入狱，被判了无期徒刑，而我当时只有7岁，我跟那对被送去孤儿院的姐弟不同，我还有一个奶奶相依为命。

这是一个悲剧，曾经轰动一时。

如今被发到网上，并不能为我加多少同情分，反而坐实了我水性杨花的罪名，我跟我妈妈一样不知廉耻。

我不知道是谁在背后搞我，我已经没有精力去追究。我只知道在我被所有人讨厌、辱骂的时候，江辰修没有选择站在我这边，有史以来，这是他第一次没有护着我，甚至还怀疑我和其他男同学的关系，这是他伤我最重的一次。

其实我并不怪他，我只是有点难过罢了，我恨，为什么伤我的人偏偏是他，我最爱的人，怎能如此对我。

他提出分手的时候，江辰希狠狠地揍了他一顿。

由于他是学校的在读研究生，事情在学校发酵得很严重，为了不给他添麻烦，也不给我自己找麻烦，我只能选择退学。

没想到，时别两年，他这么快就结了婚。

我站在天桥，望着马路边昏暗的路灯，天空忽然飘起了毛毛细雨，说不再为他流泪的我，早已哭红了双眼，心，疼得快窒息。

他怎么可以做到这样的淡然自若，我们曾经是那么那么的相爱。他看我的眼神怎么可以那么的陌生，爱意呢？温柔呢？疼惜呢？怎么都消失不见了。

06

有人从背后抱着我，那样的小心翼翼。

他的声音低沉沙哑，“哭吧，哭完就忘了吧！”

“江辰希，你可不可以不要对我这么好。”

“不可以。”

“可是我不接受。”我想扯开他的手，他却搂得更紧，他几乎央求着说道，“求你了，让我陪着你身边吧！”

我的心一震，这句话，好像他在哪儿跟我说过。

对了，当时转学的时候，他也任性的跟我转到同一所学校，总是跟在我屁股后边，怎么踢都踢不走，他说，他没办法对我放任不管，他可以什么都不做，只求可以让他待在我身边。

或许在我看不到的地方，他一直用这种方式，默默的在背后守护着我。

我试图转移话题，“你小时候为什么总爱惹我哭。”

“因为我讨厌你眼里只有我哥，没想到弄巧成拙，反而成全了你们。”说道最后，他的语气沉了下来。

我不屑地笑了一声，“说得好像我们在一起是你的功劳似的。”

“难道不是吗？”

“才怪咧。”

好不容易活跃起来的气氛，却突然安静了下来。

好一会，他才喃喃地接着说道，“我一直在想，要怎样做才能让你看见我。”

我的笑容僵在脸上，冷冷地抛出一句话，“江辰希，你走吧，我们不可能的。”

他没有接话，我的心又疼了起来，此时他的表情是怎样的？悲伤？痛苦？我的话够狠吗？伤他有多重？我的脑海飞快想象着他的表情，懊悔自己的无情。

他忽然画风突转温柔地揉着我的头，无奈的叹了口气。

“唐梦雅你就是个笨蛋，所以你可能还没发现，没关系，我会等。”

这句话就像是他挖好的一个坑，等着我去踩。

我还就真的非常顺口地反问他，“等什么？”问后才发觉有什么不对劲，在我意识到其中深意的时候，说明我已经看到了很重要的东西。

他没有回答我的问题，转身按着我的头，在我的额头亲了一下，轻声说，“希望你不会让我等太久。”

他哪里来的自信？凭什么那么肯定。

我并不想跟他争执，但是我知道这会儿我也拒绝不了他。

那就听他的，再等等。总会发现什么的。

我忽然笑出了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