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只斑鸠一点也不怕人,见到我们,也只在我家院子里动作幅度很小地跳几下。被我母亲发现了蹊跷,着意靠近想捕获它。不曾想情急之下,它还是起飞了,穿过低矮的桔树枝叶,飞到正在捕虾的我面前。
我站在王二浜岸低緌的砖混护栏上用力收网,那只斑鸠从我眼皮底下飞过,停在护栏与石驳岸很狭窄的交接处。
也就三米距离,它转头盯着我看,我也望向它。我可以确定它已成年,至少刚成年。奇怪的是它似乎没完全掌握飞行的技巧,以至它处在一个尴尬的境地,要不呆在原地不动。此时起飞的话面前被一米高的护栏所挡,身后是数十米宽的王二浜。
我很想施予援手。或许我可以在护栏内俯身捉到它,使它脱离险境,但明显行不通,我的靠近无非会惊动到它,迫使它冒险飞行,到更未知的危险境地中。要是跌落王二浜中,性命堪忧。
我选择了避让,蹑手蹑脚地退到院子里。母亲说,以为它不会飞呢!我含糊着应声,没告诉她斑鸠的所在。
隔天早上,那只斑鸠被关在了铁丝狗笼里。我不知它是如何摆脱护栏外几手转不了身的险地,又是如何怮地喜欢着我家的院子,以至终于被我母亲捕获,失去了自由。
在笼子里,它的情绪很不稳定,一丁点也不停歇着寻找出口。笼子制造的中规中矩,根本不存在供它逃脱的漏洞。笼子强度不算高,但对于一只鸟来说,无疑是铜墙铁壁。
我发了朋友圈,不少佛性的朋友留言,放生吧!
我也确实有放生的意向。母亲逮到这只斑鸠,无非是想把它当成食材,一道野味,免费的天然蛋白质来源,下酒的小菜。我并不反对,只是这鸟没多少肉,相对于放生和吃几口肉,我更倾向于前者。
然而,我不想拂我母亲捕获一只鸟的兴头,以及把它当作食材的喜悦心情,我的放生多半会被我母亲认为迂腐,并因此不开心。
我认可佛家的放生,也认可道家的自然,和弱肉强食的规则,所以对于一只鸟的生死和母亲的欢喜与否,母亲的欢喜更重要一些。
我说,这鸟也没多少肉,不如养着吧?!
母亲有点不同意我的说法,说,这鸟养着,没自由,多半不全老老实实吃食,很快会瘦,不如……
母亲显然也顾及我的感受,勉强接受了我折中的表达。
斑鸠在笼子里不屈不挠地寻找出路,几天下来一点也没放弃逃离生天的努力。
直到有一天,笼子里只留下一些凌乱的鸟毛。
在王二浜的乡野是有不少野物的,比如我提到多次的豹猫,它袭击过我家的鸭子鸡和未成年的大鹅,并屡屡得手。还有黄大仙,吃鸡也偷鸭蛋吃。这只鸟,是某一野物或只是一只偶然造仿我家的猫,在某一个月黑风高的夜里,耐心地得到机会,隔着笼子伸出了罪恶的爪子。
一只斑鸠死了,和我多多少少有那么一丝关联。
母亲有点遗憾,责怪我,当时要是直接杀了,还可以吃到些肉。
我也有点遗憾,比起没吃到肉来格局稍微高了那么一点点:我在鸟的生命与母亲的欢喜之间选择了似乎完美的妥协,然而结果背道而驰,两边都没讨好到。
后来,竟然还有朋友记得这只被捕的斑鸠,充满期待地微信我,问我有没有放生?
我违心地说慌,放生了。
朋友很欣慰地对我表示了赞赏。
斯鸟已逝,我更没理由让我的朋友失望,对人性,和对世间大爱的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