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年前,我还是一个中学生,住读于乡中学。
中学住校三年,饥饿了三年,实现温饱是个美丽的遥不可及的梦。早饭是一杯玉米粥和两片馒头,上午第二节课后我的肚子就开始咕咕唱起空城计了。等到第四节课基本就是四肢无力。中午小半盒烂米饭和萝卜干,伙食好的时候烂米饭中有花生米。晚饭与早饭同。
要问其他同学都是这么艰苦吗?当然不是。我们姐弟三都在上学,家中经济负担很重,父母没让我们女孩子辍学已经是万幸了。吃不饱也不敢向爸妈诉苦的。寒暑假期间,我们还要帮父母到田里干农活,小小的双手和大人一样,收割砍嗮,拔草施肥,风里来雨里去。那个时候,我就有了自己的梦想:将来当个城里人。再也不受农村的苦。
有了梦想,就有了行动。于是在学校里,我早上5点起床,洗漱完毕后开始出校门背书。学校边上是一片田野,为了不受人打扰,我就去田野里背书,不管寒冬还是酷暑。冬日早上5点多,天只是蒙蒙亮,我穿着单薄的棉衣,生满冻疮的双手,又疼又痒。我一边搓手一边拿出书,借着蒙蒙的亮光,边看边背。下午放学后,还是把田野当作自然教室,大声地背和读。相比之下,春夏秋三季就比较幸福了。因为田野里各种庄稼逐渐生长或者成熟,我会一边瞅着书一边留意田边有没有可以吃的稻谷或野果子,来安慰一下我那瘪瘪的肚子。当夕阳慢慢滑向另一个世界的时候,我望着天边色彩斑斓的地平线,会再次想起我的梦:努力吧,辛苦这几年,做个城里人。如果真有那么一天,眼前的晚霞一定有着诗意般的美丽和梦幻。
终于,夜盲症在梦想实现之前找上了我,我开始逐渐进入半失明状态。晚上,同学们在教室学习,我的眼前却是一片白茫茫,看不清书上的字。走出教室,在夜色沉沉的操场上坐下,我发现在暗中,竟然是可以正常视物的。于是,我回到宿舍,趴在床上,借着弱弱的灯光学习。这种状态一直持续到放假。
学医后,我终于知道,这是严重营养不良所致。温饱解决了,上述症状自然就消失了。当个城里人的梦想最终也实现了。
如今,每当看到夕阳徐徐落下,晚霞五彩缤纷地在天边绽放,好像也没有当年梦象中那般诗意和美丽。我困惑:已经是城里人了,为什么还不满足?
后来,我逐渐明白,那是因为,新的梦想又在心中生根,我需要继续为之奋斗和努力,就像三十年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