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杉林》
第四章《潘西与利亚》
【主布雷斯】
【2006年4月9日,现实,回忆性】
我的心情是变化无常的天气,你在我身上可以同时看到温煦的日光和无情的霜霰,可是当太阳大放光明的时候,蔽天的阴云是会扫荡一空的。――威廉·莎士比亚《终成眷属》
布雷斯慢慢悠悠走着,递了信,看着上面潦草的字体,忍不住笑了。从小潘西就是雷厉风行的人,和他不一样。
他小的时候被父母关在家里,没有朋友,也没有外面的天空。
都说每个人都拥有着不一样的天空,他拥有的天空也许是最独特的。他只透过窗户的玻璃向外看,看到的是根据玻璃的颜色而变换的天,地,树。要么窗户打开了,他得以看见外面的湛蓝的天,但也只有那么一瞬而已。
赞比尼夫人之前想过管管他,但他的所有的天真,欢乐早就被消磨殆尽了,他拥有的,是魔鬼般的阴冷。
那天早上他得到了一只白色的兔子,那天晚上那只兔子就死了,被他拧断了脖子,他还记得兔子的鲜血,沾在他手上。他无知地玩弄手中的殷红。赞比尼夫人便不再管他,她不准他出去,不出去也没事,他愉快地呆在家里陪伴那些支离破碎的昆虫。
有一次他听见母亲给父亲念一封信。
“……也希望能够把布雷斯带过来,我真的很久没有见过他了。上次他还是一个巴掌大的娃娃。潘西没有玩伴,我想她会很喜欢见到一个与她差不多大的孩子……”母亲一边读一边好像看到笑话似的嗤嗤地笑。
他推开了门。赞比尼先生和夫人同时看着他。
“我要去。”他说。
后来真的过去了。坐马车,穿着黑色小礼服,打着卡脖子的小领带, 见到了一个傲慢的女孩,黑色的直发,她甚至拒绝了他的手,他很生气,但在女孩子面前不好发作。把手在裤子上擦了擦,然后傻乎乎地跟着女孩跑出门,或者说是跟着那个叫西奥多的瘦弱男孩。
帕金森的家很大,前面还有一片水衫林,红得令人惊艳。布雷斯呆呆地看着,结果那个一身白衣服的骄傲女孩熟练地跳上了一匹枣红色小马,丢下他们飞驰而去。那时候他很嫉妒,非常非常嫉妒,嫉妒得要昏过去。他看着西奥多,也是同样的表情。
他第一次喜欢上水衫,这种高大绚丽的树木。
于是他和西奥多聊起来,高兴地发现西奥多和自己一样从小就被关在房子里。突然,女孩疾驰而来。
“备马!”她高傲地叫了一声,小精灵跌跌撞撞地牵着两匹马过来。
“我希望你们不要笨到连马都不会骑。”她两腿轻轻一夹,马慢慢绕着他们转圈。她居高临下俯视他们,就像女王在检阅士兵。
他涨红了脸,西奥多的脸色却愈加苍白。最后,他摇了摇头。
他以为那个女孩会尖酸刻薄地嘲讽,没想到她却惊讶地从马上跳了下来。
“怎么会呢?”她好像不可置信,“你没有骑过马?”
他摇头。
“没有出去过?”
他不知道她怎么会通过没有马推断出他不出门。也许她认为出门必须要骑马吧。
他还是摇头。
“一直呆在房间里?”
摇头。
“父母不管你?”
摇头。
“没人陪你?”
摇头。
“没有人给你讲故事?”
摇头。
“没有宠物?”
他顿了一下,含糊地说:“有一只死掉的兔子。”
她倒吸了一口冷气,转过头看西奥多:“你呢?”
他说:“我连死掉的兔子也没有……”声音小得像蚊子。
她几乎是同情地看着他们,“骑马很简单的,坐在马背上就可以了。”
确实简单,但西奥多怎么也学不会。于是他们都陪他步行。
后面的事记不太清了,太遥远的故事。只知道他们成了朋友。那天之后,他似乎感觉生活有了希望。
那个给他带来希望的女孩,叫潘西,他简直不敢相信这一点。虽然是这样,他心里还是始终想着另一个人。
他找了一个隐僻的地方幻影移形到戈德里克山谷的公墓。两个墓碑并排立着。
“赫敏·格兰杰,前凤凰社社长,1979.9.19-2003.11.21。”
“德拉科·马尔福,前凤凰社社员,1980.6.05-2003.11.21。”
“嘿。”他沙哑着嗓子。“赫敏,我来看你了。”
墓碑好像刚刚清扫过。
“你这个混蛋,给我把赫敏照顾好了,要是我去你那儿时赫敏瘦了一点我都要手刃了你。”这是他每次必说的话。
魔法部专门分配了人员定时清扫战争牺牲战士的墓碑。但时间好像不是今天。而且这些人员基本就是吃空额的,但今天德拉科的墓碑前还放了一圈月白玫瑰。
是阿斯托利亚来过了,确切的说,她还在前面。依然和以前一样,金色的卷发,苍白的脸颊,妩媚的眉眼和洁白的长裙。短白手套在纤细的手腕翘起繁杂的蕾丝,头上斜戴一顶白色的花边小礼帽,插着白色的硬羽,垂下来的纱巾刚好半遮住面颊。天色阴暗,几乎黑下来。巡墓人黄色幽暗的灯光已经在远处忽闪着游荡。她打扮得花枝招展,平静地坐在德拉科的墓前。
“布雷斯。”她抬起眼睑,盯住他。
“利亚?”布雷斯站直了身子,发现自己的称呼,急忙改口,“格林格拉斯小姐。”
小的时候她最黏他了,到后来却再没有一丝的联系。他记得他第一次到格林格拉斯庄园的时候,那极高的城堡是灰黑色的,矗立在他的面前,有点吓人。城堡的前面是高贵的花园。到处是修剪齐整的草坪、名贵的花草和石子小路。只是让人奇怪这花园怎么会这么小,和城堡的对比简直有些强烈的不忍直视。到后来他才知道原来是因为格林格拉斯家的领地只有这么大。不同于历史悠久的帕金森家族,他们是新贵族,不同的纯血家族有不同的历史,在寸土寸金的魔法界,纵使再有钱,周围的其他纯血也并不缺少财富,毕竟领地是每个家族尊严的象征,历史短暂的家族也就只能这么将就着办,不过此时他只知道对这阴森森的石头怪物打战。里面走出了一家人。格林格拉斯夫人挽着格林格拉斯先生的手臂,达芙妮和阿斯托利亚跟在他们身后。
他们都微微低着头,格林格拉斯先生颇为正式地和他的父母握了握手。随后,两位小姐小步走过来,提起裙子低头曲膝对他们行了一个礼。他一时间懵了,依稀记得潘西好像和他讲过有行礼这么一回事,她还对这些繁杂的礼仪表示了充分的嘲讽。
于是他学着潘西示范给他看的男士动作,微微欠身点了一下头。他的动作一定可笑极了,不然那个小格林格拉斯怎么会突然涨得满脸通红?
格林格拉斯先生有点谢顶了,矮矮胖胖,把自己挤在一件看起来价格不蜚的西装里。格林格拉斯夫人又高又瘦,比格林格拉斯先生高出半头,穿着白色的礼服。两人站在一起,莫名的……喜剧?他一定是大脑出问题了。格林格拉斯两位小姐都穿着白色的礼裙,达芙妮小姐带着宽沿礼帽,金色的头发打着卷垂落在肩膀和锁骨之间。裙子拖地,裙摆前面露出一点银色的鞋尖。她和他一样大,都才十岁,却有一种老成的气味,处处打扮得像大人,脸上还画了妆,涂了长长的睫毛膏,勾了深灰色的眼线,描了金褐色的眉毛,还打着看不出来的淡腮红和月白色眼影。
格林格拉斯的小女儿不一样。她六岁,穿的是白色的纱裙,额角只简洁地别了一个发卡。头发光滑地散在身后。但总而言之,两个人身上的装束就只有两个字可以形容:奢侈。
布雷斯当时当然不知道这么多,他只注意到了两个人相似的眉眼,淡金色的发丝和眉毛,饱满的嘴唇,小巧的鼻子。阿斯托利亚小姐的眼睛是她母亲的纯粹的蓝,达芙妮小姐的眼睛浑了一点点格林格拉斯先生的绿。
布雷斯很拘谨地站着,遥遥打量着那两个淑女。两个淑女含首垂眸,达芙妮一动不动,阿斯托利亚则时不时偷偷抬起眼睛看着布雷斯。
他们跟着格林格拉斯家的人进了城堡,然后就被赶进一个房间,大人自顾自去别地方商量事情去了。
他环顾四周,是一个黑沉沉的房间。格林格拉斯家毫不吝啬炫耀他们惊人的财富,哥特式的布局,四处都是华美的雕刻,崭新的挂毯,绚丽的画作。暗金色的墙壁搭配着冷白的大理石地板和灰色地毯,巨大的落地窗上拉着暗红色厚重的窗帘,壁炉是熄灭的,被清扫过了,看不出有使用过的痕迹。大概四十平方的样子,精致到每一把红木椅的扶手,每一个窗框角落的接缝。没有华而不实的感觉,一眼就可以看出来这家人哪怕历史不久,家底也足够厚实。他在一把椅子上不安份地扭动着,被椅子凹凸不平的表面弄得极不舒服。他伸出手偷偷解开了勒得紧紧的领带,塞进了口袋。可就在这时,门被推开了。他慌忙把领带重新系回去,结果在脖子上打结了。他尴尬地用手拽着,前面的黑色领结歪在一旁。
“嘿,呃……”阿斯托利亚马上发现了对面人的尴尬处境,她僵在那儿。淑女的形象不允许她靠近他做任何动作,但她也不能作为主人看着客人在那里解领带,更不能把他父母叫过来,这样不就是把他的囧事说出去了吗。
她最后还是一闪身走进来,轻轻关上门,轻盈地跳跃着,带着六岁孩子不应该的灵巧解开了他的领带,并重新系得端端正正。
“谢谢……”他红着脸说。
利亚面颊上带了不正常的红晕,她发现自己坐的已经超出了淑女的范围。她小步走到对面的椅子前,拘谨地坐下。她不发一言。
“谢谢,真的谢谢。”布雷斯认真地说。谁知道利亚突然间红了眼眶,她哭着跑了出去,留下布雷斯奇怪地看着。这是尴尬的第一次会面。不过后来她也和布雷斯熟悉了,跟着他,怎么也不走,像黏人的小口香糖。
口香糖这个词是西西告诉他的。
利亚比他小四岁,他上五年级的时候,她才刚刚入学。看到那双怯生生的眼睛的时候,布雷斯呆住了。他想打招呼,没想到利亚直接掠过他飞到了德拉科的怀里。
她拥抱德拉科,笑得很开心。
那个黏人的利亚不见了,她是德拉科的未婚妻。他莫名的伤心。利亚是他最疼的妹妹。不过后来也不再有交集了,他连和潘西婚礼的请柬也没有发给她。
既然疏远成这样了,还有什么好说的呢?布雷斯摘下帽子行了一个标准的脱帽礼,“再见,格林格拉斯小姐。”他的脸上丝毫没有松懈笑容,就这么幻影移形。
公寓里潘西还没有就寝,她的身影伏在桌前,像极了赫敏·格兰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