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节:
二百二十九、
沿街的门头上新挂了一块牌匾,由一块红绸布盖住,一些街坊守在便道上等候揭牌放炮,好看热闹。小杏儿站在门口向马路上眺望,突然兴奋地喊:“扈大哥,来了!大哥来了!”
“快点,快点炮!”扈仁也兴奋地一步跨下三级台阶,跑到马路边点着了挂在树上的响鞭。一阵炸响把看热闹的人都崩散了。硝烟散尽,苟畦和朱能一人捧着一个大花篮放在门口的台阶两边。侯富車和杨二小姐来到门口,侯富車笑容满面抱拳拱手道:“恭喜恭喜,开业大吉!”
扈仁更是喜笑颜开,道:“多谢各位,老侯,这牌匾就等着你来揭啦!”
“这怎么使得!不行不行……”侯富車连连推辞。
“老扈是想托你的手福,你就别客气了!”杨二小姐鼓动着。
“对对对,让我也沾沾你的手气。”
这一唱一和,摆明了就是杨二小姐的主意,但在众目睽睽之下,也不好驳她的面子。遂大大方方地接过小杏儿递给他的木棍,兴致勃勃地喊道:“揭盖头喽——!”随即挑下红绸布,现出牌匾上三个苍劲的大字“三观堂”。在一片掌声中,侯富車饶有兴味地欣赏着牌匾,念道:“三——观——堂!好字呀!”
“这是卿爷的墨宝,名字也是他取得。”扈仁隐晦中透着得意。
苟畦凑到侯富車跟前。问道:“大哥,三观堂是什么意思呀?”
侯富車望了望扈仁,见扈仁笑不吱声,明白这是在摽劲儿呢,遂仰头望着牌匾漫不经心地说:“三观,是佛教对万物的三种观法,既;空观、假观、中观……”
扈仁打断侯富車的话,道:“这不对牛弹琴嘛!走,进屋。”
苟畦望着牌匾愣呼呼地自语道:“哦——!这是弄虚作假、空口套白狼的铺子呀!”
扈仁的脸被他直接给气青了,环顾周围的街坊,个个脸上都挂匪夷所思的笑容,他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语言回怼这个胸无点墨的家伙,怏怏地走上台阶。
侯富車依然站在台阶下道:“不进去了,今天还干活呢……走了走了,咱们走了!”杨二小姐也跟着侯富車一起离去,回头喊道:“小杏儿,别忘了回去烧饭!”
“唉,忘不了,姐!”
朱能和苟畦拉着平板车,开心地蹦蹦跳跳,沿街洒下一串欢快的《嘛都修歌谣》:“嘛都修,嘛都修,桌椅板凳热炕头!嘛都修,嘛都修,电灯电线电插头!嘛都修、嘛都修,阴沟阳沟水龙头!太太找咱嘛都修,美丽漂亮不发愁!老爷找咱嘛都修,子孙满堂百年寿!新人找咱嘛都修,恩恩爱爱到白头!洋人找咱嘛都修,肥的屁股直冒油!人人认准嘛都修,吉祥如意好兆头!”
侯富車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尖,和往后移动的柏油路面。像是自语又像是在问身边的杨二小姐:“卿爷不肯来揭牌?”
“是的。”杨二小姐答道。
“我想也是。”侯富車诡谲地瞟了杨二小姐一眼,又转向前方嚷道:“快点,今天都晚了!”
听见号令,俩小子拉着板车,铆足劲儿地往前跑。
很快这首《嘛都修歌谣》便传遍了大街小巷,穿着开裆裤抹着大鼻涕的小屁孩儿,赶走一拨又跟上一拨,争着唱歌谣,换取朱能做的竹蜻蜓(注:用薄竹片做的玩具),一派其乐融融欢天喜地的气氛。
预约的客户多的都有些应付不过来了,侯富車只好挑选那些符合“藏宝”条件的小洋楼优先。杨二小姐就配合着假戏真做,每当遇上有人询问:“嘛都修师傅!什么时候来我家呀?”她就假模假式地翻看记事本,问清楚小洋楼建造年份再编排工期。
师傅,师傅的喊声,在苟畦的脑子里不停地来回震响,震得他早已忘记了自己姓什么了,不过他也压根儿就没姓!老道长把他从田埂里捡回家,送个道号叫苟畦,说是这个名字能辟邪。现在想起来老道还真是贼准,俩小子做梦都没想到这辈子也能活得这么光彩。鲜花和掌声总能给人带来好心情,一个人所得到的荣誉,超出他应得到的,就会忘乎所以。这话一点不假,苟畦回到家中得意地手舞足蹈,竟在堂屋拿起大顶。谁知小杏儿正端一盆水出来撩地,他一抬脚,脚后跟正好挑在小杏儿的脸盆底儿上,脸盆儿被踹脱手,一盆水全扣在小杏儿的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