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婚夜热闹的不只是君夜娆这边，千漪也过得很是惊心动魄。

  在摔下去的那个瞬间涂千漪被打横抱起，那人带着她飞回悬崖边，鬼车已经扬长而去，不见了踪影。

  男子的头发末梢蹭在千漪的脸上，痒痒的感觉。悬崖上只剩他们两个，黑漆漆的，千漪看不到他的脸。

“怎么法力退步到这番地步了？”沉默了很久，着实是很尴尬的气氛，男子率先搭起了话，语气平淡，没有什么关心在乎的情绪。

  千漪坐在地上：“不小心改了个人的命格，被反噬估计也就这几个月使不上力气。谢谢魔尊出手相救。”

  没错，眼前之人正是魔尊君夜陌。

  君夜陌也不知怎么回她这句谢，补充道“近来可还好？”

  千漪觉得他实在是尴尬到没话找话，心里想想往事别扭的很，不知不觉嘴里说了小家子气得话：“自然很好，青丘管理起来不容易，幸好阿玖帮了我不少。”头可断，血可流，面子不能丢，总不能说这些年我离开了你过得很是清心寡欲吧，就只能借一下顾上仙的名号，“阿玖”两个字喊出来她不自然地生了一身鸡皮疙瘩。

  君夜陌听到她亲昵地唤顾玖“阿玖”却不惊讶。九重天上仙顾玖与青丘帝姬的八卦轰轰烈烈地传了很多年。千漪对于这种一只狐狸精与三个六界少女深闺梦里人都牵扯不清的剧情很是受用。

  最流行的版本是：六界名医楚安对涂千漪情根深种，陷入叔侄的不伦恋之中。而九尾狐水性杨花，还不要脸地瞧上魔尊君夜陌，那叫一个死缠烂打，不屈不挠。魔尊估计是看穿了她的为人，忍受不了头上森林绿意荣荣而将她抛弃，娶了贤良淑德的颜荨仙子。涂千漪空窗不久，又和顾玖上仙纠缠不清，顾玖上仙也不知为何，竟常常同她一起。诶！龌龊龌龊，仙道不复啊！

  舆论总是莫名其妙地偏向错误的一方，而且习惯头脑简单地思考问题，低智商的道德批判常常最容易让六界群众接受。就好比她涂千漪和君夜陌掰了这件事，平白无故就成了青丘帝姬生活淫乱无常，以致魔尊忍无可忍才退婚。这种逻辑才适合津津乐道。千漪也没法解释，总不能真说那个混蛋当初说的好好的要娶我，结果之前那个一醒就变了卦，还企图让我做他小老婆，我这么要脸的人能答应吗？

  这种关系就比较复杂，对的人有错，错的人也有感人之处。毕竟，客观的来看，君夜陌救过自己一命。后来的事也有她见色起意，臭不要脸地死缠烂打的成分在。而且到了那些听戏听多了以至于走火入魔的少女那里，故事说不定会变成霸道魔尊痴恋仙界女神的标准话本子，她还是个炮灰配角的命。所以千漪自觉地默认了前面的那个版本，好歹是自己主动，不算吃亏。

  千漪低着头，既不像午时在喜宴上看到君夜陌时那样毫不在意落落大方，更不像曾经那样环着他的手臂叽叽喳喳说个没完。不知怎地，她竟然在他面前变得如此安静。

  千漪正不知找什么借口离开时，身旁的君夜陌忽然凑近她，千漪的腰猝不及防地被他搂住，很孔武有力的手臂揽着她，蓦地吻上了她的唇，饶是千漪见过许多大场面也不禁呆住，只是瞪着眼睛看着君夜陌，事发突然千漪一时大脑短路竟然忘记了推开。

  这个吻热烈却绵柔，仿佛回到涂千漪尚未晋为上仙的旧时光，那时她满心满眼都是君夜陌，像是青丘南坡的灼灼玉石。她那时的打扮很少女很朴实欢脱，不戴首饰，只将头发的侧挽，再用一根灌灌鸟的羽毛固定。阿娘说，带着种鸟的羽毛不会被人蛊惑，她便喜欢时时刻刻佩戴。如今却不会了，她不再漫山遍野地去拔鸟毛，这对灌灌鸟家族倒是一件幸事。

  毕竟，那个戴羽毛的女孩还是被他君夜陌蛊惑。

  等到千漪回过神来时，君夜陌已经松开了她，额头贴着她的额头，鼻尖顶着她的鼻尖，近得感受到彼此的呼吸。

  他将千漪的一绺碎发撩回耳后，徐徐地来了一句：“你可愿与我从新来过？”

  这句话声音不大，却震得她耳朵隆隆作响，她刚才的意乱情迷全部被这句话吓跑了。

  千漪将身子向后躲，不知怎地使不上力气，可能刚刚与鬼车交战失了元气。不过奇怪的是，自从君夜陌选了颜荨而抛弃她后，一提起这个人，她满脑子都是他君夜陌的不好。

  她怨他明明说自己会放下颜荨却在颜荨苏醒后来到青丘说是他君夜陌对不起涂千漪。

  她怨他就连最初的救自己一命那件事也是事先安排想要通过她拿到青丘的支持。

  她怨他做了这么多事还妄想着自己能够继续嫁给他做妾。

  涂千漪对这些事情一向拎得很清，君夜陌诚然不喜欢她，起码不及对颜荨的那份好。本来男婚女嫁便是你情我愿，她也没做过多的纠结，便痛痛快快地退了婚，想着以后自己肯定找得到更好的如意郎君。

  只是回想起那几百年的时光，她满心满眼只有君夜陌，她心里不爽快，觉得自己很是冤大头。

  本来按照平常的脾气，千漪该是很装地来一句“魔尊自重”然后拂袖而去，深藏功与名的。然而今天她像是中了邪，耳朵里只有君夜陌的话，灵台一片混沌。

  他依旧低沉着嗓子道：“我欠颜荨的，我必须还她。可我欠你，却不想还。”

  “你知道这些年我有多想你？我以为你我恐怕此生老死不相往来。我好想你。”

那声音与句句入骨的话将千漪轰炸得发蒙，她侧脸看向君夜陌，洞里他生起的火把他左半边脸照的明明灭灭。他右手大拇指在她的脸上轻轻蹭了一下，粗糙的感觉让她脸上痒痒的。

  君夜陌正视千漪的眼睛：“既然两不相忘，不如我们放自己一马？不再计较那些......”

  “我......”千漪呆滞地准备点头，忽然又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不要！涂千漪！不是！”声音渺远而辨不出方向，好像远在天边，又好像近在咫尺。是一道蓝色的光，拼命将她扯出来。

  “不.....君夜陌......不不！”千漪猛地推开君夜陌，他的手臂松开，涂千漪一个踉跄摔坐在地上，屁股传来的疼痛让她一下子清醒过来，这眼前哪里有什么君夜陌，什么鬼车，只有一个点着篝火的山洞和漫天明亮的繁星。

  而再看向身旁，顾大仙正在入定打坐，眉头紧拧，面色苍白得很，在她叫出“不”字的时候，像是崩断的弹簧一样，顿时卸下仙力，被幻境破碎之时闪出的光直击胸口，咳了一大口血，染红了他的蓝衫。

  千漪急忙坐到他身后，运气给他，却一丝一缕也输不进去。顾大仙向后倒靠在她肩上，虚弱地说：“你进入了不知谁设下的幻境之中，此人法力之高超，我亦是不能及。只好强行与幻境中的你对话，幸好你不算太笨。”

  “那你应该没事吧？”千漪焦急地询问，依旧不放弃地向他输真气。因为自己的心魔，竟如此连累了顾大仙，要断了楚安下半生的幸福，她自己本身就没有什么法力，这种方法对顾玖收效甚微，但却极其损伤她自己的元气。

  “没什么事......这本是逆天而行......但我这几年也不是白活的，不会怎样。”顾玖专心打坐疗伤，不再说话。千漪守在他身旁以防再出岔子。

  过了一个时辰，顾玖方睁开眼睛，敛起周身仙气，看见他气色好了些后千漪才放下心来。

  “谢谢上仙出手相救，此番这怕小仙欠你的要更多了。我肯定......你以后......想做什么只要小仙办得到必会帮忙”千漪心里愧疚，一时也想不到什么能够报答顾玖的。

  “你在幻境里看到什么勾起了你的心魔？”顾玖没有像往常一样抓住千漪的话狠狠地宰她一顿，反而问了这么一句。

  “我......”千漪一时语塞，正正对上顾玖黑色的眸子，他认真地盯着她，难得严肃地问出这句话来。平时不管他心里怎样龌龊地打算盘，面上依旧是温润和善的。千漪敏锐地察觉到了顾玖的不对劲，也不敢说自己在幻境里被君夜陌迷得神魂颠倒的事情了。

  见她许久不说话，表情也很是尴尬，顾玖攥住了她的手，轻轻叹了口气：“我只盼你能够放下。”

  千漪被这个突如其来的亲密举动弄得头晕。不同于刚刚幻境里君夜陌吻她时自己那种失神的感觉，此时她是被自己的一个奇怪的念头吓傻了。

  “咳咳。”千漪抽走了自己的手“天色已晚，上仙同我回边春山那边妖界安排的住处吧，这里还是危险。”

  顾玖嗯了一声，将自己的外衣脱下来给她披上，此刻千漪才发觉自己竟湿津津流了一身冷汗。

  这顾上仙，难不成不是喜欢我小叔叔楚安，竟是看上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