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得相逢未嫁时

                          —楔子—

一个算命先生,见到一个虎头虎脑的小男孩,立刻如见天人,激动地扑了上去。 “哎呀,小公子真是龙章凤姿,相貌不凡。老夫相面这么多年,生平第一次见到这样贵气天成的小娃娃,小公子,你的生辰八字是什么?” 粉妆玉琢的小男孩看了他一眼,扭头叫了一声“娘”。 一个年轻女子站在小男孩的身后,嫣然含笑。 她身姿婀娜,眉目如画,娉婷玉立在明艳的春光里,象是薄雨之后初绽的莲花。 她突然敛了笑容,对那算命先生色厉内荏:“回去告诉你家主人,他是我的儿子,别再费心思变着法儿的来打探他的生辰。”说着,拉起男孩就走。 一朵绰约的莲花生生变成了呛人的朝天辣,辣椒沫子扑了算命先生一脸。“司恬,你一个人是怎么生出儿子的,我倒想知道。” 她象是被定住了一般,牵着孩子的手,抖了起来。 他,终于还是找来了。 三月春光如画笔,在兰周山的脚下勾勒出一片藤蔓须扶薇待架的良辰美景,让人心旷神怡。 可是,融融春光里,司恬却觉得有股凉气象条小蛇一样从脚底往上窜。 兰周山陡峭险绝,极目远眺,山峦叠嶂奇峰林立,袅袅云雾盘绕山峰,如飞天身着披帛。眼前的石阶更是凭空骤起,似一道天梯凌云而上,气势雄浑仿佛要直通云霄。石梯不知道有多少级,反正还没开始爬,就已经让人望而生畏,想要敬而远之。一直将脖子仰到底,才在云雾飘渺之际,隐约看见山顶上的一道石门。 她仰着头长吸一口气,一咬牙抬起了步子。 最后的数级石阶,她手脚并用,爬的肝肠寸断,头晕目眩。爬上最后一级石阶,她已经全身瘫软,眼前一颗颗的金色星星在轻晃,她趴在地上喘息了一会才抬起头来。 明艳的霞光穿透山顶的云雾,群山为靠,烘托着一座气势雄伟的山门,“七势门”三个狂草大字刻在山门之顶,力透苍穹。 歇了半晌,觉得气息平缓了她才整整衣服站了起来。一阵清风迎面拂来,吹起她的衣袖,象一只展翅的飞鸟,临风洗羽。 玄铁皮包着的门槛前,她略一犹豫,轻轻踏进了门槛之内。 山门里,凉风鼓袖,清气入怀,深广宽阔的庭院里亭亭玉立着巨大的松柏和菩提。枝叶葳蕤繁茂,一碧浓翠欲湿人衣。山风徐来漾起松涛阵阵,令人心宁神安,自然而生一份灵逸静远。碌碌奔波,倦倦焦灼,她已经好久没有这样的宁静安然,如久经沙场之后释然卸甲,清风朗日一洗征尘。 如果不是庭院里有人在轻声说话,她恍惚有种误入修仙之人的洞天福地之感。 庭院右侧的菩提树下放了一张竹藤椅。一个十八九岁的少年,英气俊朗如云海中的朝阳,翘着一条腿半躺着,样子桀骜不羁。 他身边围了几个年轻的女子,一派莺莺燕燕的春光,宛如红杏枝头春意闹。 “大哥,你就通融通融嘛?我们上来一趟好辛苦啊。” “就是啊,大哥你心地最好了。” 他仿佛没听见身边娇柔的莺声燕语,眼皮抬也不抬,手里只管懒洋洋地把玩着一把寒光粼粼的匕首。匕首的刀刃如蝉之薄翼,晃动间挑起一线疏郎的光影,在他俊美的脸上瞬息一闪,如惊鸿照影。 突然,他眉头一蹙,对其中一个女子笑了笑,然后附在她耳边说了句什么,那女孩子听罢立刻脸色通红,站起身就走。 余下的三个女孩子象是树上突然被惊飞的小鸟一般,“扑腾”一声,散开了! 他拿着匕首得意地抿唇一笑,笑容说不出的好看,象是雨过天晴后的明朗碧空。 他说了什么?她惊异地看着,好奇又钦佩,居然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 身边一阵香风飘过,四个女孩子脸色绯红,从她身边匆匆而去。 庭院里瞬间寂静下来,只剩下她。他抬眼打量着她,神情慵懒,漫不经心。 如此放肆地坐在这里,一定是七势门的重要人物吧?她连忙对他微笑,一牵动唇角才发现又累又饿,唇瓣仿佛被糨糊粘住了一般,涩涩的僵着。 他挑了挑剑眉,下巴一扬:“你是谁?” 她连忙施礼道:“我叫司恬,是来拜师的,听说七势门要招徒。” 他眯着眼,胡乱打量了她两下,问道:“可粗通医理?” 她连忙点头,其实心里很忐忑,不知道这个“粗”,粗到何种程度可以接受。她其实,也就简单的认识些药材,知道些大致的药性而已,就这么大着胆子来了。 他“哦”了一声,道:“你好象不行吧,门主说,要一路走上这石阶,不曾歇息过的人才可以进去见他。我可是见你趴在地上喘了好半天才爬进来。” 说着,他拿起匕首,漫不经心地削着指甲。 “趴”、“喘”、“爬”三个字,让她情不自禁地想到了以前家里的一条小狗雪球。她有点不好意思,没想到她在山门外的狼狈都被他收在眼里。可是,眼下她没工夫羞赧,她鼓起勇气道:“我歇息了半晌,是因为早上没吃饭。我身体很结实,请大哥给我一个机会试一试。”说着,她挺了挺腰身。 他抬起眼皮瞥了她的小身板一眼,不屑地垂了眼帘继续削指甲。显然,她那纤细柔弱如柳条般的腰身很没有说服力,实在和“结实”这个词,距离不是一般的遥远。他手里的匕首,把柄上是七星映月的图案,七颗星星用宝石和翡翠镶嵌,而一轮圆月是一整块上好的羊脂美玉所成。不轮那匕首是否玄铁精钢所制,单就那七星一月,已是价值不菲。 他举起手指,迎着日光看了看,仿佛很满意。 阳光从他指缝间透过,他的手指修长刚劲,面朝她的这一面手心,指根和指肚上清晰可见深厚的老茧,和周围年轻细腻的肌肤形成巨大的反差,有一种刚柔并济的力道。 他将匕首随意往簏皮靴子里一插,眯了眯眼,漫不经心地问道:“你今年多大了?” 她迟疑了一下,道:“十,六。”“十六?太大了。” 她连忙改口:“其实是十五,十六岁的生日还没过。” 隔壁的铁牛哥在铁匠铺子做学徒,他说收徒弟的都不喜欢要小童工,没力气,所以她特意虚报了一岁,没想到弄巧成拙,他嫌大。 他皱了皱眉,又道:“十五也太大了。” 她连忙又改口:“我,我腊月十五才过生日,其实也算十四刚过。”说完,她开始慌张了,他要是再嫌她大,她难道要说自己十三?可她十四岁都过了三个月了,十三岁,那里说得出口啊。光这么想一想,她都要脸红了。 他凛冽的眸光如匕首一般直射过来,直起身子猛地一喝:“到底十几?”他本就长的英气逼人,这么厉声一喝,更是霸气凶悍,象只凶猛的猎豹倏忽一跃从草丛里蹿了出来。 她缩了缩身子,怯怯地看着他,小声道:“十,十四。” 他哼了一声:“十四,太小了。” 她委屈地看着他,不知道他到底要多大的,十五十六太大,十四又太小。敢情是存心刁难她么?她低声央求着:“大哥行行好,让我去见见门主吧。” 他摇摇头:“我是七势门的弟子,我这里你都通不过,还想着去见门主么?门主就是让我在这里看着你们这些上山的人,上了台阶歇息过的人都不行。”他是七势门的弟子?她忙恳求道:“师兄,能否请你通融一下就当没看见。” 他一撩衣裳站起身,负手走了过来,举步间衣裾轻扬,沉稳洒脱。一袭青色的长衫上绣着云朵,人如山间一颗挺拔的良木。只是他眼中带着的傲气,让人觉得难以亲近。 他站在她面前,抱着胳膊看着她,她个子娇小,勉强到他肩头,所以他的目光有点居高临下的意味。 她忐忑的等着他发发善心,通融通融。 他突然抿唇一笑:“你亲我一下,我就当没看见,领你去见门主。”什么?她惊住了!转瞬间脸色通红,心跳如雷。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他居然会提出这样一个非礼的要求! 他却丝毫没有气短和羞惭,仿佛这要求天经地义,合情合理。一双漂亮的眸子带着玩世不恭和调谑,脸上居然还是一副委屈自己成全别人的表情! 他个子很高,站在她面前,她本是仰着头的,此刻却低了下来,低到不能再低,耳朵都开始烫了。 他一点也不意外她的反应,意兴阑珊,懒懒地打发她:“小丫头,回去吧。” 她眼看眼帘下的青色衣衫一动,忙抬头道:“我,我愿意。”他的要求让她意外、羞涩、尴尬。可是,她已无路可退。 他眉梢一挑,停了步子,青色衣衫如风息树止。 他回了头来,挑衅似的轻轻一笑。 她上前一步站在他的面前。他身上的清新男子气息如启封之酒迎风袭来,染了她面前的一方空气。心里象有一把花鼓在急切的敲着鼓点,鼓声急促到紊乱她的呼吸。 他的眼神越发促狭而挑衅,分明在赌她不敢。 她一咬牙,踮起脚尖就亲了上去。可惜,他太高,她豁了出去,只亲到了他的脖子。 这样算不算? 不过是蜻蜓点水的一触,她已经羞赧得眼前一黑。第一次亲一个男人,居然是这个情形。算了,就当是在亲小狗雪球吧。 他似乎怕痒,被她嘴唇一碰,立刻脖子一缩,退后了一步,然后用手摸了摸脖子,道:“跟我来。” 她不敢看他的表情,只觉得自己的脸已经热的似乎要烧起来,心里一直狂跳。 如果真能进了七势门,这个师兄,实在是很,很难相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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