璐第一次见到何是在公司新车间刚落建成的新厂房里,那里有她专属的工作区域。此时正逢五月初夏。和其他同事不同的是璐是自找苦吃,自个请调来的,其余都是指定人员。
璐原来的主任是老郑,那天老郑和公司领导给调离人员开完欢送会。刚出会议室就被璐堵个正着,老郑见是璐有些诧异,璐不假思索言明请调之意,四十出头的老郑脸上瞬间泛起了红光,他舔了舔他的龅牙,有些会意:“想走就走吧!”听完这句话,璐的脑海闪过一丝片刻的空白,下一秒她已转身从容地迈开步伐,多余的熟落也是白费力气。
三年的点头之交他们不算陌生,过年时老郑还十分热情地特意拉璐坐他的专车赴年夜会吃饭,期间热情的介绍这位来自少数民族的女性,邀请她给公司领导唱歌助兴。
璐一下子明白过来了,老郑在利用她哗众取宠,他该是李莲英转世,璐有些不爽,尽管她事前就知晓此行是来献歌的,有酬劳,但是亲眼目睹老郑的“独领风骚”,内心还是有些梗塞。他该是从哪个三八那里得知她歌唱得好的。璐没有时间思考,唱了首粤语歌便草草收场。
老郑在酒宴散场后急忙赶到璐的身边,故作殷勤,积极作态,璐周遭的同事疑惑的眼神毫不掩饰地投向她,老郑亲自驾车把璐又送回了家,路上老郑和璐谈起了异地风情,举手投足间特别兴奋,璐哑然,老郑问她:“你刚才唱的是闽南语吗?”璐失笑:“粤语。”
转眼来新环境半个月,如老厂区的同仁们所诉的:杂乱脏。耳边还余留着他们的热议,大意是你傻呀,那边环境差,你还上赶着去,一片嗤鼻声。璐坐在水泥地面垫着的一张塑料纸上,环视着周遭冰冷的灰色,叹息:生活和工作真是一地鸡毛啊。
车间里人来人往,各种施工队的人员络绎不绝,各就其职,吵吵嚷嚷的人机混杂声,让人毛躁不安。璐的心里却是很平静,她忽然发觉自己仿佛从另一个角落迎着这个世界走来,似乎在寻找在等待什么。她不知道。
开工的号角随时吹响,璐就盼着忙碌的日子尽快来临,这半个月她和其他的三个同事东躲西藏的,实在无事可做,又要在领导跟前装忙碌,她们四个索性偷懒半天忙活半天,把时间掐得丝毫不差。闲下来的空挡四人组团到隔壁车间的废丝库里畅聊人生,那叫一个偷着乐呀。
璐的同事四人组中年纪最小的是徐娟,漂亮可爱,小丰满,身材高大,戴戴属于神经大条,单纯率真型,尤其是她那张嘴,总的闲不下来比大脑有精力,年纪和璐相仿。最中规中矩的当属艾琴,她年纪最大,老持稳重,不善言谈。璐其实长相一般,个性清明,身材娇小,是那种扔到人群里冒不出尖的角色,这样的她也过了三十年。
好不容易熬到清洁工作进入了尾声,设备开始有序不紊的组装上线,雏形初落,四人组有些雀跃,大家松了一口气:终于可以不用东躲西藏,搞卫生了。艾琴组织性高涨,张罗着四人组的工作,大家开始对新设备好奇不休,研究着国内外程序上的对比更新,兴致盎然。
璐的心绪没有太多起伏,也许是受陈少宇老师微课的影响有些拔不出来的沉伤,一种安静就好的心态。偶尔,璐连热闹都看乏了,一个人默然。戴戴和徐娟两人,咋乎着往人多的地方挤,施工大哥其实很忙,还要分神和她们搭话,艾琴为两人的熟络劲着急,璐知道她急什么,竟自顾站在一旁笑着看热闹。
厮磨了两天,迎来了开产的消息,大家更是急不可耐。时逢五月中旬,夏味冒出端倪,空气中弥漫着燥热的讯息,厂房里的新设备颜色稍稍衬托出了几分喜庆。
璐安静的站在一台显示屏前晃荡,不知何时转过身,眼帘刚好遇上一个身穿着灰色T恤和蓝色宽大牛仔直筒裤的高大男人,身材比例很好,看似酷爱健身,距离很近,他带着眼镜,没有抬头,似乎对周遭无视,埋首专注的摆弄着眼前的笔记本电脑。这个人和璐仅一步之遥,那份高冷却时刻写在脸上,提示靠近的每一个人:我在工作,请勿打扰。这就是何,自带气场!
璐不做言语,冷场退离,站到了“安全区域”之外,这时何的身旁不知何时又多了一个人影晃动,他也带着眼镜,体型瘦小,卡其色的格子衬衫镶着黑色的领子和袖口,下身穿着黑色的西装直筒裤,貌似一身黑,脸色沉静平和,皮肤白皙,肩上背着双肩包,这是梅。璐始终没想到,后来的故事,竟与他有关。
璐这才发现何也背着双肩包,她一下子会意过来他们的身份。事实上她不善于主动热情。这时徐娟和戴戴粘在一起,她们注意到了何和梅,靠在一起热议他们的关系,娟说:“这矮的肯定是那个高的助理”。
戴戴频频点头:“是的。”“那个高的都没见他笑过,凶巴巴的样子,矮的不说话,好像态度不错。”“领导嘛都这样。”戴戴附议,听着两人喃喃细语的当口,璐视野里找寻着艾琴,她经常一个人站在很有高度的视角认真研究问题,看似和她们有几分脱离的样子。
两位男神的出现,加快了开产进度,往复设备试运行期徐徐而来,四人组的工作是时刻待命,迎接首开,前提是他们得把操作实践都掌握了。由于公司首次引进使用国产机,和以往进口的德国机器不同,四人组以艾琴为首开启了研讨会,璐不懂那些德国机,她不过是接触了几个月,不如艾琴和徐娟她们四五年的操作经验丰厚,但是推理作业,她是擅长的。
戴戴是新进职员,对于新工作,她时常表现出一副心惊胆颤的模样,开口闭口的说胆小,为人却是古道热肠,大有海纳百川的心胸,风趣幽默。璐对她是有几分的无奈,常言说:“你是想笑死我吗?”也就是这样的两个人,日后成为了非常逗逼的搭档,在未来很长一段时间里璐都笑得很灿烂,连她的情绪里都绽放着花蕊。
何与其他人不同,他很肃静,脸上做足了表情,用行走的表情包形容他不足为过,只是它的色彩要重新界定诙谐度,不用言语,四人组都知道他的心情走向。了解一下何的身份,他是从厂家过来负责电气设备程序安装的工程师,她们无不叹服,真是高大上啊。
此刻她们正安静的围着他,尽量符合他的期待,这个尽量的背后是私下里的探讨。艾琴习惯性的喜欢分配工作,她暗示大家每个人向何提两个不同的问题,不要重复,以便最快的速度积累操作要领。
徐娟颔首,戴戴点头,璐微笑示意。她们就这样齐刷刷地挤在一起,目光炯炯有神地望着何,何的烦躁一览无遗。璐是有些敬而远之,始终选择最佳位置,徘徊在他们身后,生怕下一秒何就变了脸,弹到她的小情绪,她怕自己藏不住笑意。
估摸着过了一会,四人组开始乱了,你一言我一语,没了章法,“这个按键和我们之前的机器不同啊”“我们以前的机器都是……”大有话抢着说的阵势,好像越抢越备受关注,璐不自觉站远了些,何的表情开启了调频,处在微调状态,看得出他不喜欢废话,工作亦如此。
璐在心里哀叹:“这是拉伤害啊。”才几分钟,何就明显透不过气来,他应该觉着是听到了来自某种不同地域的声音,不同方言的辩解。他没有耐心一一解释某种现象,就算解释了这个懂那个忘,绕了一圈又回到原点,这条路行不通啊。何索性放弃,接下来他对所有人脱口而出的一句话是:“我就教一个人。”然后愤然离场。
璐看着何背着包的背影大踏步地消失在通往二楼的小门,她心里的笑意没到了喉咙,其他三人瞬时炸开了锅,“他怎么这样的?脾气这么坏。”“一点耐心都没有。”“说的普通话都让人听不懂的,我才不要听他说呢。”“喲,我们是不是太笨了?人家素质高,层次不同,那不是鸡同鸭讲对牛弹琴嘛。”“我说你们能不能问点高端的问题,不说废话呢?”彼时,看着她们生气的模样,璐笑得合不拢嘴,她想着:这人脾气是够怪的。
第二天上班,何梅二人,连同行的其他工作人员,在八点之前陆续来到璐她们所属的工作区横动,分散作业。梅上了二楼,他的前期是沉默不张扬,璐有时都忘了他的存在。唯有何,一副严肃紧绷的姿态傲然站立在四人组的跟前,这时候的璐言少慎行,不多言语。但是今天她变得有些积极,这样的学习进度,持续下去会崩盘。
其他三人通过昨天的教训不约而同沉默起来,选择了倾听,就算是有问题想问也是欲言又止。璐很认真的与何交流,试图跟上他的思维,遇到迷茫时她的迟疑会让何不自觉停下来,解释通透为止,他们有了成功的第一次交流。
何的脸色缓和了不少,而接下来的实践操作里,又充分验证了璐的推理,她很快掌握了要领。三人在他们有条不紊的对话里赫然明白了规则所在,慢慢的顺利进入了实操阶段。
空车操作了几天,四人组算是出师了,日子就这样按部就班的过着,多少次何从璐身边走过,也是例行公事检查往复运行情况,他们偶尔客气的为工作的事说上两句,偶尔难得聊会天,聊的都是设备云云。索性没有冷场。
很快四人组分了两班制,两人一组,这是人员紧缺的应急措施,新车间已开启首产模式。璐和戴戴被分在了一组,戴戴的优势瞬间彰显无疑,她的精力十分旺盛,她可以不做事,但是不能不聊天,戴戴的聊天特色是年龄不设限,逮着人,或者是人便能开聊两句,只要不是哑巴就行。
璐每天就坐在工作台前的塑料靠椅上,安静的看着她的身影在有人的地方若隐若现,璐着实被戴戴执着的喋喋不休吓着了,她暗暗思附:真是太震撼了,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天气越发燥热,厂区空间置放物分布密集,通风效果极度不佳,忙碌的人们总是汗流浃背的,大气都喘得不均匀。
璐正想着,往复报警出桶,她便驱车开始忙活了,戴戴也从不远的地方跑步回来,配合操作,这是横动的日常工作,不算忙碌。这时,梅冷不丁从哪冒了出来,在她们作业的区域里捣鼓,随之而来的还有一位小电工,璐见过,甘肃人,她看到他的第一眼就问他:嗨,你是甘肃人?小电工微笑着点头,露出两颗黄灿灿的门牙,小青涩的模样。
梅交代完工作以后,一个人坐在横动的三张连椅上,他选择靠边坐着。戴戴做完手头的事,突然安静下来,依墙而立,默不作声,程立呆状,他们俩的距离不算远,但是戴戴一直没说话,梅也低头玩手机。璐远远的看着眼前发生的这一切,感到莫名的别扭,不该如此呀,璐以为戴戴的聊天目标人群是不设限的,她见人就拉家常的作风早已风靡厂圈,璐有些惊奇。
难道此人有毒?璐驱车来到他们俩身后,她突然兴奋的想一探究竟。现在回过头来想,如果那天璐沉默不语,任由气氛尴尬,或者置之不理,后来或许就少些后来。
“你和刚来的时候是两种状态。”璐坦然自若的坐到梅的身边,直言不讳的拋下话题,并且赤裸裸的看着梅。梅有些突兀,但很快消解,一丝不悦闪过脸颊,他礼貌性的把手机放在跟前不远的工作台前,扯开牵强的融合的笑意。璐觉着此人教养不错,就是有些漠然,这也难怪,颜值不在线,自然勾不起他的兴趣。璐没有放弃,继续往下说,她心里隐隐觉着他心里有事不在状态,对人敷衍了事,她在窥探他的一切。
梅看着璐的神情有些不自然,伸手拿起手机低下头说到:“你这人聊天就聊天呗,总盯着人脸看干嘛?”璐失笑:“我爸妈说了与人说话一定要看着对方,这是礼貌。”梅摇头轻笑,璐怕是要冷场,抢着预热,梅越是冷她越是想捂暖话题,“何总很有意思,气场强大,他在工作的时候好像很怕被人打扰,巴不得后背写上警示标语不要打扰我。我很欣赏他。”
此话一出,璐就后悔了,但是十分凑效,梅的反应即刻写在脸上,“你欣赏他啊,我帮你叫他下来聊聊。”璐急忙否认,梅脸上挂着得意的表情,璐有些生气,也不知为何生气,她下一刻就想激怒他,“你说说看我是什么样的人?还真没人说的对过。”
梅突然很认真的看着璐,继续说:“你说得对,我对什么事物一开始都很好奇久了就淡了厌了。你说吧,我看你知道多少?”见梅仿佛来了兴致,璐笑着回场:“评价别人是不好的行为,不说不说。”梅见此,又淡然的低下头继续玩手机,似乎对刚才的谈话视若空气……那天的谈话进行得很持久,璐不知为何一路变着法想驱赶梅,这种做法对一个还是陌生的人来说,璐前所未有。
她心里却倔犟得跟个孩子似的,明明知道错的,不肯罢休不愿低头。“其实二楼挺好的,你坐在这里我们都不敢坐了。”璐干脆下了逐客令。
梅没有再说话,此刻气氛有些尴尬,正好戴戴喊着璐,璐发现戴戴不知何时已跑到往复机前观察着什么,好像遇到了问题,她不加思索迅速站起身迎着戴戴的方向奔去。估摸着过了一会,再回头看,梅的身影消失在了二楼的楼梯口。
第二天,五月二十日。璐告诉自己:好好说话。
梅淡定的出现,何上了二楼,他把保温杯往工作台上搁置,这意味着今天的工作重点还是在横动区,他没有看璐一眼,尽自和戴戴说了两句话,又选择靠边的椅子坐下,开始埋首看手机。
璐也不客气,蹲到他身旁找东西,“今天收到红包了吗?”璐被梅突如其来的话语吓了一跳,“什么红包?噢,520嘛,没有。你发了吗?”“起床就发了,不然后果严重。”“噢!”很简短的对话,璐松了一口气。“何总上二楼了,你这两天在下面吗?”“嗯,监督他们施工啊,有些地方做不好要看的。”“噢,其实那边小凳子合适你。”璐指了指墙角边的一个小破凳子,“你怎么总赶我走啊?”梅语气依然平和,没有抬头。
璐无可奈何的想:我喜欢安静。她没有说出口,“我挺欣赏何总的,自带气场。”“这么欣赏他,我把他叫下来吧。他下来我上去。”璐没有理会,以为梅说的笑话。下一秒,她即刻转身打开水去了。
等璐再次回来,何已迎着她,不,迎着他们走来,面带灿烂的笑容,璐不可思议地看着梅,他一副幸灾乐祸的模样,正赤裸裸的盯着璐,戴戴这会应景般的凑上来打招呼。人多是热闹的。
璐笑得有些丧,不忍发作,她不讨厌何,但是被戏虐的感觉多少有些尴尬,她意味深长的对梅轻声说道:“你喜欢玩呵,这么好玩啊?”梅何两人站在一起,梅努着嘴说:“她很了解你的,说得很对的,说你气场强大。可以做红颜知己……”
璐急忙辩解:“我说的是你工作的样子,不喜欢被人打扰,巴不得背后贴着警示标签‘不要打扰我’我是这个意思。”璐看看何又望望梅,这家伙一改常态,嘴皮子突然跟机关枪似的,话头抢着:“她很聪明。”话音刚落,璐撇了一眼梅,他眼睛睁得圆鼓鼓的一直瞧着璐,“你说了很欣赏我们何总,说他气场强大。何总,赶紧加微信。”何总笑着回应:“加过qq了嘛。”“我不常刷微信,qq经常上。”璐说,“何总那就改登qq。”梅继续调侃。
那天520,全城表白日,璐那一天在朋友圈写下了那样一段话:
2018.5.20 今天一早,有位小伙子问我:“收到红包了吗?”我即刻懵了,云里雾里的,好一会才后知后觉,今天是520;今天一早,上班路遇一位大男孩在听“后来”,我想跟他说这个故事很美,又悄然转了头;今天一早,和一位最远去过南半球阅历丰富的男人闲聊,我说我去过千年古城西安,从此有了情结,现在变成了情怀。我想说我有被那句话感动到:“仍感激你给我像诗篇的爱慕,落在艰苦岁月里仍然是你在陪伴我。”
天涯海角,花田半亩!
那天何心情很好,像个老朋友一样和我们闲聊,我第一次看到他那么多的笑容,他跟我们聊着去过的国家和城市,讲着土耳其和丹麦,说着那里的天空。
后来,每每提到这段经历,戴戴时常感叹着说:“你们真是没有缘分,我回家两天,他竟然也去扬州两天,你们单独相处想聊什么不行?”
从520那天以后,何每天都会赶在吃午饭或下班前半个小时来横动与璐戴二人闲聊,他忽然变得爱笑爱说话了,璐偶尔也会调侃他:“你怎么不在二楼,老跑来我们这里。”他幽默的打趣道:“你以为我是梅总,他怕你怕得要死,都不敢下来,他说在你面前跟没穿衣服似的,你以为说两句话就能把我赶走啊,有些男人是赶不走的。”
何说这话时,身子靠在椅子上,璐就站在他的身后凝视着他的背影,灿然一笑,她喜欢他如此霸气的回答。心里莫名有些异样。璐何二人其实交流的最多的是程序,故障现象,解决方案,他们不厌其烦的说着关于工作遇到的所有问题,偶尔有人路过他们身旁,想搭两句话都被无视在一旁。何的口头禅是:你想玩就陪你玩玩。
用何的话说:你是在找茬吧!于是有着极高的工作责任心和热情的何经常为璐找的茬头疼,以至于两人经常通过qq讨论工作细节,戴戴打趣他们:你们不要聊出感情了啊,小心点。这是何,永远以自我为中心的何,毫不掩饰自己的何,直白且执着的何。
璐的睡眠质量越来越差,她时不时想发点疯,有些压抑,有些疲惫。但是她想着上班,她从未如此渴望:白天如果没有黑夜多好。即便如此,璐每天都跟打了鸡血一般,斗志昂扬的走在上班的路上,厂房顿时亮丽了不少,她若有期待的感觉充斥着内心。
三人并排坐在长椅上,畅聊,“我要回家两天。”戴戴嚷着说,“我也要去扬州两天。”何摸着头接着话,“我这两天正好有空。”璐顺口溜似的编排一番,“那今天晚上一起吃个宵夜,真的。”何突然转过头看着璐,璐木纳着瞬间有些失了语,随即摇头,她拒绝了,何便没有再吱声。
五月仿佛过得很漫长,时间始终踩在六月的头顶,末不过五月的尾巴。那两天很是安静,梅鬼使神差的在璐的眼前冒了会泡,就算如此,他也不甚言语,还照例低头把玩手机。璐没有为难他,自顾做别的事。他们俩谁都不理谁。
梅默默的坐了大半个小时,不作声响,悄然上了二楼,璐嗤之以鼻,心里挠挠的。一个人上班的日子实在是安静得可怕,除了机器的喧嚣声,连人影都绰绰无几,人们好像约好似的隐没了行迹,璐这才有几分警觉,过往的热闹都是戴戴带来的,她的唠叨活络着周遭的氛围。这样想着,璐有些啼笑皆非,她是喜欢安静的呀!
翌日,璐照常一个人当班,她心里莫名的焦躁,她想着时间快点过去,她觉着有些抑制不住的小情绪,小抓狂,快要被淹没,她想知道他们什么时候回来,他什么时候回来?具体的时间。她害怕等他回来的时候,他们又见不上面说不上话了,厂里的倒班制令她无比的揪心。
她被这种念想疯狂的吞噬,她知道她不知何时已陷入了某种困境。她打开手机,在qq空间动态里写下“断舍离”三个字,以此断然切割自己复杂的心绪。她觉着没有人知道这是一个故事,一种心情。
梅悄然坐到了璐的身旁,这时候的她严重呆痴,转过身看是梅,便弱弱的问了一句她自己都不可思议的问题:“何什么时候回来?”梅微笑着,温柔了不少,没有打趣她:“下午回来。想他了?”“嗯。”璐在心里回答,但她没有回应,也许表情已经到位,她知道自己露馅了,梅是聪明的。
接下来梅跟璐讲了他的初恋,他现在的老婆,他经常提他老婆,璐嘴角微微上扬。璐还是赤裸裸的看着梅,全程如此,她喜欢看他,毫无保留的感觉。她从来没有这样看过何,她确定。
这是璐自己都觉着特别不可思议的地方,梅并不看她,自顾自把故事说着,梅说他以前很屌丝,后来璐也就记住了这个屌丝男,后来对她不屑一顾,经常不搭理她,把她冷落在旁,很少跟她说话的屌丝男。然而她在听他讲一段属于他的爱恋,第一次的单纯和美好,这让璐觉得遥远而陌生,有些小小的怅然若失。
如果时间重来,那个午后,没有人会来打扰他们谈话的午后,她想重新改写剧情,她会说些她想说的话,可能他也想听的话。“我想跟你道歉。”“嗯?”梅会诧异的吧,一定有些诧异,但是如果他愿意听她说的话,“那天我是故意那样说的,真的故意的,那样对待一个陌生人我也是前所未有,我看着戴戴逢人必聊的架势挺震惊的,唯独对你她是敬而远之,我是抱着一种好奇的心态想去试探你,因为你实在不在自己的状态,我想拉你出来,最后沟通不畅我又变法驱赶你。”
梅该做何反应,他一定会忍俊不禁,他一定会这样说:“想跟我聊天就直说嘛,总赶我走干嘛,我就是走也是开玩笑的走。”但是你宁可呆在燥热的二楼,也不愿下来透口气,这是真的!“你很会玩,但是差点玩大了知道吗?如果不是你,我不会注意到他,我不会整日掉在思念的沼泽里挣扎,这算是轻的呢?算了,我自己收拾。”璐变得哽咽,梅会作何感想,他一定会轻描淡写的说:“看上我们何总了?我帮你啊,我很负责任的。想发生点什么就发生点什么呗,但是别想着能改变什么。”
璐的泪水瞬间溢满了眼眶,她知道他会这样说话,她只是想惩罚他。但是,这只是璐的幻想,一切都没有发生。梅依旧我行我素,甚至如传说中的害怕她,逃避她。何真如梅所说在当天的下午就回来了,梅的话总让人半信半疑,这次他真的没有骗她。何背着包一如既往出现在二楼的楼梯口,这一次他灿烂的笑着,大踏步迎着璐走来,璐也正好看到他,她停下手中的动作,久久的没有移开眼神,并回之以绚烂。
何照常坐在长椅上,把背包往身旁一放,璐轻轻的走到他的身旁,在他身前蹲下来,工作台离长椅一步之遥,她在拿放在工作台里的碗筷,因为饭点到了。璐开心的对略显疲惫的何说:“我去打饭。”何轻快的回应:“我等你回来。”璐心里应着,暖着……走了几步,又转身回头看看身后的何!
“听梅说,你让他把程序换了。”何打破小许的沉默,现在只剩下他们两个人了,璐窃喜,“恩,我想知道那个对中的程序是必然的还是偶然的。昨晚实验了很久,结果证明是偶然的。”璐失望的接过话题,“不,它是必然的。”看着何踌躇的样子,璐惊喜过望,“不是吧,我是按照之前的操作步骤来的,没有错。”
“这程序是我写的我不知道吗?要不我们打赌,谁输了就答应对方一个要求。敢不敢?”“好,你输了怎么办?”“我怎么会输呢?你说你要什么?”何不敢看璐,璐斜视着他,坏坏的笑了,怯怯的:“我没想好,你先欠着。”
是啊,他们没有单独相处过,从认识到故事结束,他们仅仅只是那一天,二十分钟的独处,说的还是工作。璐的心有什么东西撕扯着,很重很疼。此时,深夜,璐辗转难眠,她不自觉打开空间如是写下:
6.2
很平常的日子,但我们都太忙。
我路过你身旁,俯身与你攀谈,我近乎凝
视着你的脸庞,笑容在脸上绽开了花,你也
抱以微笑,你总是这样,平静淡然,多年以
后,我才收获,你说的,做个安静的女子
。如果不是太了解你,真是有说不出的冷。
我们简短的说了两句话,更像是在问候,应
该没有这样的爱人吧,我拉了拉你的手随即转
身离开,走了几步又忍不住回头,笑着,看
着你,你正好也笑着目送我,我们就这样傻
傻的对视了几秒,刹那间,我觉着很美
好,心却很疼!
翌日,这个星期的最后一天白班,意味着璐要在之后的一个星期里看不到何。她格外珍惜这一天,晨起,看着自己被黑夜糟蹋出的熊猫眼鱼尾纹,她顿时清醒过来,她该画点淡妆掩饰不愿面对的衰老,兴许是可以醒目一些。
这样想着,她觉得自己好贱,就算如此,她也毫不在乎,她尽量让自己漂亮一些,她把橱柜里的衣服翻了个底朝天,最后还是决定穿上刚从网上淘回来的格子衬衫,她自信满满的看着镜子中的自己,满意的笑了。十几年,她从未有过的同步心情,她觉得久违的少女情怀已泛滥成灾,她不想说这是神马爱恋,女人总为悦己者容,她心里的雀跃啊,汇集如是:下一秒还是想和你相遇,不用努力就这样刚刚好!
这一天清晨,等待变得特别漫长,璐不安的模样时刻牵动着心房,戴戴一如既往的大大咧咧的扯皮子,璐略显心不在焉。“他们来了。”戴戴跟播报机似的,她经常做这样的事情。就这样,他们又见面了,梅这个王八蛋大有见着璐就躲的架势,二楼是他的避风港吗?璐见着他离去的背影一阵怄气。
何一直背着包,像以前例行公事一样巡视一圈,以往他会把背包放在长椅上,逗留很久,有一搭没一搭的寻着话,今天他突然变得犹豫了,有些异样,背包始终背着不愿放下。他和璐的交流变得微笑客气有礼貌,不一会的功夫他就上了二楼,这是璐没想到的,这是怎么了?
她怅然若失,没了心情,整整一个早上何都没有下来,她经常看着楼梯口发呆,戴戴与她说话也是听不全的链接,顿住了。偶尔,璐看到何下来,竟是去了后纺。回来时直接去了二楼。璐难过得像个小孩子,但她不知道何怎如此反常,不理会他们。
到了饭点,何依然没有像从前提前报到,而是和三五成群的同事结伴过来和璐戴二人寒暄,璐着急的想着:今天最后一天白班,我想和你说说话啊!她时不时偷窥一眼何,遇上他的眼神,她又迅速躲闪。何貌似故意的在人群里扔下一句话:下午我想休息,就不来了。璐听到,失落极了。多么可笑的单相思。她鄙视着自己。
然而事情没有璐想象的那么糟糕,下午三点,何出现在她的视野里。璐没有欣喜若狂,她开启了平静模式,她安抚自己:就这样吧。下午的饭点时间,何又如往常一个人准时到璐的工作区报到,这时候人多了起来,璐坐到何的身边,两人貌似屏蔽了周遭一切,徐徐对话。
何像是有备而来,“我看了你写的说说动态。”“啊?”璐有些惊愕,微微摇头,“文采不错,不是从哪抄袭的吧?”“一直都不错,不是。”“是由心而发的吗?我看好像是凌晨两点多发的。”“是的,是深夜写的。”璐很紧张,语气却平和,她知道何一直注视着她,璐别过脸,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平淡应付。
何继续问道:“我能问一句写的是我吗?”璐瞬间内心犹如万马奔腾,有些无法招架,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她努力平复心绪,随口应道:“不是,是我喜欢的人,当然是我一直喜欢的人。”“那你看着我的眼睛说话。”何的声音坚定有力,像是从另外一个世界穿越而来,璐懵了,她始终没有敢看何一眼。
何接着说,字字句句如诛心:“不是就好,如果是的话,你就是精神出轨。”何说完,愤然起身,一个人不知到哪转悠了。璐呆若木鸡,整个人被定格在那里,空间仿佛被拉长,她无从思考。
最后一次见面,是在一个美丽的清晨,六月已悄然走到中旬,你说在这里呆的太久,你要回家了。梅说何是来跟你告别的。我发现那天的梅跟个钉子户一般,霸着长椅不动弹,这家伙内心戏十足,他竟然不上二楼了,大有看热闹的嫌疑。
戴戴看着何和璐笑得很谄媚,嚷嚷着说:“你们聊聊啊。”璐没了言语,却笑得依然自若。璐对自己说:“遇见就是一场修行,不要执着,放它远行。”她悄悄掐着时间的尾巴,害怕它瞬间流逝,但是面对何,她说不出更动人的话。何终于走了,戴戴朝着他走的方向大声喊着:“老何,一路顺风。”她的声音淹没了璐的所有,璐狠狠的告诉自己:就要这样,就是这样诀别。
下午璐就后悔了,也许这是他们此生最后一次见面,她抬头看着时钟滴滴答答地走着,他还在离她不远的地方……他唯一对她说过最美丽的话是:做一对不绿的红颜知己。璐笑了,笑得泪水肆意,她对他说:“你是个有大格局的人,别拘泥于小离别。”
何走了以后,璐睡眠变得特别好,常常一觉睡到自然醒,这是很神奇的事。每天晚上她喜欢一个人呆在家里的小房间里,开着吊扇,抱着书,穿着自己喜欢的背心短裤压着又高又大的抱枕独自睡去,没有人打扰,他们都很忙,她孤独得像个被遗弃的孩子。
何回家的半个月里,他们没有再联系。七月十四日,他们分别一个月零三天,何发朋友圈说在嘉兴,而璐在上海,他们彼此的距离很近很近。一年后戴戴突然对璐说:“我看了前半生,你和老何的感情就像罗子君和贺涵,彼此隐忍……如果你们早点相遇多好!”
相遇就像一场修行,不要执着,放它远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