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足以代表秋天的无过于落叶的悉索声。它们生时是慈祥的,因为植物的所有财产都是它们之赐;它们死时是美丽的,在死之前,它们把一切都传给植物,一切它们所仅存的而亦值得存的东西。它们是空屋,住者已经跑了,临走时把好些家具烧了毁了,几乎没有留下什么东西,除了灶里的灰。幸好自然总是那么豪爽的、那么肯定美的,垂死的木故有那样一个所谓——死灰之美。
将死之先,叶子把一切值得存留的它们工作的残余都还给那长在它们的树身;
糖分和其他贵重物质从垂死的叶慢慢地流到树干去,有冬天的气息吹来之前;
那些落木与活着时同样有用,虽渐渐空虚,只剩下了废物;
平常很韧很结实的树柄底下,现在从里面长出一层柔软多汁的细胞来,积极地增加扩大成一个弹簧椅垫,试着把无用的自己挤掉,一阵风来便很容易把那系联生死的桥折断,只留下更肥沃的基,让后辈更好地长。
这是一场精良的外科手术,在未行之先已把创痕治好;这是一场很冒险的内科手术,没法判断下一树叶子是喜欢唱跳还是热爱研究如何让树更加粗壮。但前辈还是义无反顾地做了。
的确到现在那木是死了,只是空屋了,一切用器门窗都拆卸了,只有灶里的灰了;但那些灰多么华丽啊!黄的橙的紫的绯的红的赤的,种种领域都在为了无法预知的瞑目变形,在死的一刹那,在秋阳的微光里。
黄色大抵是由于所谓叶绿的奔逃,更深的颜色则是由于特种颜色的固执,这都是叶子们紧张生活里的,曾经的副产品或废物;现在,是沉默中死亡但爆发的见证!
末了,木,从树上无助地跌落,或是在风中婉转挣扎悉索作声;好像是不愿意离开似的。最终还是被强暴地拉下来滚在地上——无论有没有那场革命都是这样的结局。但是那树终是没有损失什么,因为后辈们总有一天会想起前辈们的流血和贡献——
木,褪色了,枯了,落了,被菌类所腐化了,于是被蚯蚓埋到地下去,又靠了微生物的帮助,继续保育着来年的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