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父亲

父亲近照

父亲八十五岁,眼睛看不见,腿走不了路,第二次中风后还说不了话,但是他的心活着。他的世界,我只能想象每一天要付出何等忍耐......站好自己最后这一班岗,突破中国传统里七十三八十四的魔咒,为这个家族和子孙后代即使躺在床上,也屹立不倒。前几天一个姐妹读了我写的关于我妈妈的文章,说:“你真幸运。”我岂止有个好妈妈,一台赊账买的黑白电视机让我坐在大英读书馆读经典,上天还赐予我一位非凡的父亲。

小时候记得邻居老问我爸:“你们家孩子咋教育的,个个书念的那么好?”我爸一贯这么回答:“引导。”用现代养育儿女的教导方式来看,这不就是金玉良言吗?他不用吼的、不用打的、不用责罚的方式,引导需要有很大的忍耐与智慧,顺乎天性,决不操控。邻居经常告诉我:“你爸比老九还老九。”老九就是知识份子的意思。其实,我爸十五岁开始在工厂当工人,因为是家中独生子,爷爷当时大病,我爸赶紧偷偷去工厂报名参加了工作,准备把家里的担子担过来,他虽然是班里的秀才,数学、俄语等等样样优秀,就这样不得不中断了学业。他自己中学把名字改成“作舟”,可能就是因为喜欢多读书吧。虽然在工厂里面,他却从来不是一个粗人,对很多事情都非常细心。

他教我叠洗过的衬衫,我后来在商店的橱窗里发现,那些新衬衫的叠法居然跟我爸教我的一样。

小时候我爸带着我去上日语班,爷俩一起学,学得不亦乐乎,至今我没有忘记那会儿学的平假名、片假名,还有一些单词。虽然从来没用上过日文,但是爷俩一起学习的经历我永远都不会忘记。

每一次新课本发下来,我爸就会跟我相对坐在餐桌两头,用旧挂历一起包书皮。然后他会在这些书皮上写上漂亮的字:语文或者数学。这些事都深深刻在我心里。

三年级数学应用题我一上来就糊涂,爸爸找到他清华毕业的一位同事来给我免费做私教。在这位高明的老师指导下,我很快爱上了数学,一直到今天,有空,几乎每天都会做一道数学题。

他给我订阅«儿童文学»、«少年文艺»、«少年报»,初二我有一篇作文还获过奖。爸爸嘱咐我一定要把奖品送给自己的作为文指导老师,以示感谢。

高考填报志愿是一关,我非常想报考英文专业,我爸说:“英文只是一个工具,你需要有自己的专业才对。”我于是选择了与英文有关的一门专业:国际法。大学毕业被分配到中国第一家涉外律师事务所,就是因为英文好。他怎么能看得那么远呢?对我,那真是一个迷。

单亲带着儿子那段时间,我爸妈一直陪伴我......现在想想,三十多岁的我还是很不懂事,父母就像是带着一个大孩子,我哭他们也哭,我笑他们也笑......这令我想起意大利那部写二战屠杀犹太人那部叫“美丽人生”的电影,那位父亲让儿子相信这场空前的残暴浩劫只不过是一场游戏。我爸妈就像陪我进入角色,我或癫狂或正常,他们是我这个最蹩脚的本色演员的最佳搭档,从不以我为耻......当中我得过甲亢,据说某些时候表现与精神病相似,同事都很怕我。后来神奇痊愈,上帝的信实、弟兄姐妹的祷告、父母的陪伴与百般忍耐,哪一样都缺不了。

先生布莱恩画作

什么叫作父爱如山?有我爸这样的父亲,谁需要那个叫“李刚”的爹?父亲所给与我的是生命的实际,不是一个不公义的靠山。

愿以此文纪念天下所有给与子女生活实际的父亲,如山的父爱,走到哪里,无论遇到什么,心里踏实!

爸,愿有一天我们父女二人仍然能够一起歌唱,像我小时候那样,您打着拍子,我们唱一首天上的歌......我不是常常感恩,说上帝让您把最美的声音遗传给我,最好的音准也遗传给我,一定有祂的美意。

爸,'愿耶和华赐福给你,保护你。 愿耶和华使他的脸光照你,赐恩给你。 愿耶和华向你仰脸,赐你平安。’ (民数记 6:24-26 和合本)

先生布莱恩笔下的挪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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