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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吃饭的安哲突然听到吉洋近乎歇斯底里的喊叫,马上跑到客厅,只见吉洋抱着安吉就往门口走,边走边喊:”去医院!”。
安哲知道事情不好,也不多问什么,飞速跑到楼下拦了一辆出租车。吉洋抱着安吉坐在后座,安哲坐在副驾驶位置上。一上车,吉洋就哭着对司机说:”司机,求你快点,江大一院。”司机知道病人危及,一声不吭,飞速的向医院驶去。
车内,吉洋不断的呼喊:”安吉,安吉,给妈妈回一声。”安哲也转过头来喊:”安吉,安吉,你怎么了?”安吉在吉洋怀里一声不吭,眼睛闭着,像睡着了一样。吉洋抑制不住哭声,对着安吉轻声的喊道:”安吉,你醒醒,别吓唬妈妈,别吓唬妈妈,好吗?”一遍一遍的呼唤,安吉始终没有回应,吉洋已经泪如雨下,泣不成声了。
司机很老练的开着车,十分钟左右就到了医院急诊室门口了。车刚停稳,吉洋就抱着安吉飞快的跑向急诊门诊,连车门都顾不得关,安哲付了车费,关了车门紧随着吉洋跑了进去。
急诊大夫看到安吉之后,责怪吉洋说怎么现在才送过来,随后组织人员把安吉推到抢救室进行抢救。吉洋和安哲想跟着进抢救室,被护士阻止了。他们只能通过门口的玻璃看里面的抢救情况。
站在急救室门口的吉洋紧紧的握着安哲的手,眼睛盯着急救室。在急救室内,只见医生护士给安吉的鼻子上了插了气管导管,护士轮番给安吉做胸外心脏按压。心电图的屏幕上绿色曲线不规则的变化着,吉洋心里一阵阵的发紧,她祈祷着安吉不要有什么意外。刚刚安吉被推进急救室的时候,护士已经让安哲在病危通知书上签了字,虽然知道安吉现在处于危险状态之中,吉洋希望安哲的签字只不过是医疗过程的例行手续,安吉一定会转危为安的。安吉的身体一直都是很健康的,怎么可能有危险呢?她希望这只是安吉给自己开了个玩笑,想吓唬一下妈妈。
安哲给加南的爸爸打了电话,说了安吉的情况,想看看加南爸爸有没有医院认识的专家参与抢救,随后又给吉珍打了个电话,让她连夜赶到医院。
过了一会,只见几个专家模样的大夫匆匆进入了抢救室,跟正在抢救的大夫不停的说着,抢救看上去在有条不紊的进行着。这是的吉洋心情稍稍好了点,虽然吉洋在玻璃外面听不到他们讨论的内容,但看上去他们是在讨论解决方案。说明安吉起码没有生命危险。
安哲搂了一下吉洋说:”安吉命大,不会有什么问题,不要紧张。”
大概过了一个多小时,里面的护士推门出来,对安哲和吉洋说:”准备办理手续转ICU吧。”,说完之后转身回到了抢救室。短短的一句话,对吉洋来讲如同福音。透过玻璃看着躺在抢救室病床上的安吉,吉洋恨不得能跑进去抱着她,轻轻的告诉她“妈妈爱你!以后妈妈一定好好照顾你。”。望着安吉,吉洋不断的回忆她们在一起的点点滴滴,试图找到她没有照顾好的地方,她决定等安吉出院后,一定要把婆婆接过来,照顾孩子还是老年人有经验,自己太自以为是了,她再也不愿意让安吉处在这种危险之中了。她希望安吉能原谅自己的照顾不好,自己愿意为她在未来的日子里付出一切。
安哲办理了安吉ICU的住院手续,回来跟吉洋说:”你看,我说过了安吉命大,会好的。”吉洋抹了一下眼泪说:”都怪我不好,肯定是平时我没照顾好她,日常生活中忽略了什么。” 安哲握着吉洋的手说:”不必要自责,相比哪些在农村或者生活条件不那么好的孩子,安吉的生活质量已经不错了。我妈妈养了我们三个孩子,哪一个有她这样的条件,不都健健康康的?我们以后的路还很长,谁能保证都能顺顺利利一辈子?只要我们踏实认真,生活中的坎都能迈过去的。”吉洋听着安哲这些宽慰自己的话,一阵温暖,不由的紧紧的握住了安哲的手。
吉洋透过玻璃再看抢救室里面,医生和护士还在忙碌着,护士还在给安吉做心脏按压,不一会一位护士推开门出来,告诉吉洋和安哲,安吉的情况又危险了。吉洋瞬间觉得腿都发软了,紧紧的靠着安哲身上,他们不知道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情况,刚刚不是说要转到ICU吗,怎么一会儿功夫就又有危险了?
安哲扶着吉洋在抢救室门口走廊的椅子上坐下来,搂着吉洋说要相信医生,安吉那么坚强,她一定会挺过这一关的。吉洋紧紧的抓住安哲的胳膊,似乎通过这样的方式能量就能传导给安吉,帮助到安吉。吉洋的心似乎越来越空了,哪种感觉连她自己都无法表达出来,虽然她紧紧的抓住了安哲,但似乎觉得自己什么都抓不住,恐惧不断袭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抢救室的门开了,一位护士含着眼泪走到他们跟前说,“你们进去看看孩子吧。”
吉洋一听,瞬间高兴起来了,她以为安吉没事了。跑着进了急救室,看到安吉依然躺在急救病床上,鼻子上依然插着导管,一个护士一边哭着,一边做着胸外的心脏按压。吉洋跑到病床跟前,突然觉得安吉并没有像她以为的哪样好起来,依旧闭着双眼,像睡着了一样,十分安静。吉洋轻轻的俯身在安吉的耳朵旁边喊:”安吉。”,安吉没有反应。护士说:”孩子走了,已经没有心跳了。”吉洋再看心电图显示屏,上面已经是一条直线了,吉洋这才知道护士叫他们进来看看孩子的意思。吉洋突然眼前一黑,爬在地上嚎啕大哭。
参与抢救的医生和护士都在抹着眼泪,有的也忍不住发出了哭声。
安哲继续给安吉做心脏按压,边做边流着泪喊着安吉的名字。旁边的护士含着泪告诉安哲,“不要再按了,现在孩子可能还有些意识,她还小,这样做她会疼的,会受不了的。”
安哲放弃的按压,把脸贴着了安吉的脸上,泪水顺着安哲的脸颊流到了安吉的脸上,安吉的脸似乎微微的动了一下。
安哲回过身来,把趴在地上的吉洋费力的扶起来。吉洋抚摸着安吉的脸,痛哭不已,护士给吉洋搬了个凳子让吉洋坐下。
不知过了多久,一位护士走过来对安哲说:”您去办一下手续吧。”安哲起身走到一边和护士说:”我们想把孩子带回家里。”“不行,”护士抹了一下眼泪说,“等一下要运到太平间,明天你们直接去殡仪馆。那么可爱漂亮的孩子,我们也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我们尽力了。”
“哪我们可不可以在这儿多待一会?”
“可以。”
安哲和护士正在说着,吉珍赶了过来,进到抢救室看到这种情形,跑到安吉床头忍不住哭了起来。
安哲走到吉珍身边扶着她的肩头对她说:”我要去办理手续,你在这儿照顾一下你姐。”吉珍抽搐着点点头。
不多久,安哲回来了,走到还在安吉床边痛哭的吉洋身边说:”大夫说,晚上忙着抢救,都没有来得及抽血,孩子的病因也无法确定。问我们需要不需要做开颅查找病因?”
“开颅能查到吗?”吉洋泣不成声的问。“大夫说不一定,只能试。”安哲一边擦拭眼泪一边说,看得出来,安哲也在强忍着剧痛。“那就不要了吧,我不想让安吉再开刀了。”说完吉洋又大声痛哭。
安哲拿着办好的手续回到了抢救室,此刻的抢救室只剩下两名护士陪着,医生都已经离去了。
插在安吉鼻子上的导管已经被护士拔掉了,安吉看上去一点痛苦的表情都没有,像睡着了一般。吉珍扶着吉洋的胳膊,吉洋爬在安吉的身上哭声不止。
慢慢的吉洋的哭声变成了抽泣声,此刻墙上的钟表显示已经11点20 了。
安哲过去扶起吉洋说:”我们走吧,护士也很辛苦了。我们不要在这儿再待了。”吉洋费力的想起来,一个趔趄跪在了床前。安哲和吉珍把吉洋扶在凳子上,歇了一会。
吉洋看着熟睡中的安吉,仿佛进入了另一个空间,她到现在依然不愿意相信安吉已经离开了他们,安吉平时睡觉的时候和现在看上去没什么两样,怎么就走了呢?她多么希望她只是睡一会就醒来了,然后像往常哪样叫她妈妈。
看看周围的环境,理智告诉她,安吉真的是走了,她心似刀绞,她从来没有想到过这样的场景。她此刻想到了安哲,安哲那么爱安吉,他难道不是如她一样痛苦吗?她抬头看了看站在她身旁的安哲,安哲的脸上泪痕依然清晰可见,他要忍受多大的痛苦才能处理这些手续事宜啊。吉洋觉得自己也要坚强一些才行,要不安哲可怎么应对啊。
她努力的站了起来,旁边的吉珍和安哲赶紧搀扶她。她推开了安哲说:”你去抱着安吉吧。”
安哲抱着安吉在前面走着,他们要把安吉安放在太平间。吉洋强忍着痛被吉珍搀着走在后面,吉洋想努力走稳一点,腿上却没什么力气了。他们走的很慢,安哲一边走,一边吻着安吉,吉洋在后面看着心里难受极了,这要在平时看到这样的情景,吉洋是多么的幸福,他们一起走向的是未来,走向的是哪个充满欢声笑语的温馨的家。可是现在,她不敢想象,她不敢想象太平间是一个什么样的恐怖的地方。以前在电影、小说中会听到“太平间”这个词,在她的感觉中,这个词也只有在电影或者小说中才会出现,跟自己一点边也不会沾上。而此刻的她却需要艰难的走到哪个地方,把自己深爱的女儿安放。
人世间的一切痛苦其实都源自于爱。
仿佛走了很久,又仿佛走的很快。他们穿过一个铁门,走到 一个像地下车库的地方,门口有一位老头,面无表情的坐在哪里,他看了安哲手中的手续,把他们带到一个活动床前,就返回到他的座位上去了。床上有一块白色的被单,吉洋看到周围好多床上都是用这种白色的被单盖着的离开这个世界的人,和电视上的一模一样。只是这里显得更空旷,更冷清,尤其在这个寒冬的深夜里。
安哲把安吉轻轻的放在床上,把去医院的时候裹得哪个毯子垫在了她的身下,哪个毯子是奶奶亲手给她缝制的放了棉絮的毯子,平时安吉睡觉特别喜欢盖的毯子。吉洋想着安吉在这么寒冷空旷的地方可怎么渡过啊,她真想抱着她回到家里睡一个暖和觉。
吉洋摸摸安吉的脸颊,已经很冰凉了,那是吉洋从来没有体味过的冰凉,哪种冰凉不仅刺骨还刺心。吉洋忍不住又哭了起来,她强忍着不敢大声的哭,怕打扰旁边哪些其他“熟睡”着的人。安吉依然在床上”睡”着,对吉洋的哭声无动于衷,脸色比平时更白了。
吉洋不想走了,她想陪着安吉,怕她一个人在这里害怕,一个人在这里着凉。
她不觉得太平间是一个很恐怖的地方,她觉得这里很温暖,因为有安吉在这里,她觉得这里充满了温情。
门口的老大爷依旧一声不吭,面无表情。可能他看惯了在这里一幕一幕的人间悲情,或许他知道天堂的另一边其实是美好,只是这些俗人不懂罢了。
不知道哭了多久,安哲对吉洋说:”我们回去吧。”吉洋这才觉得,这个地方也是不能待时间太久的。当安哲用那块白布蒙上安吉的头时,吉洋和吉珍再也控制不住了,凄厉的哭声在空旷的太平间里回响,门口的老大爷依旧面无表情。
吉洋在安哲和吉珍的搀扶下走出了太平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