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打小就是留守儿童,爷爷在家照看我。父母一年到头就过年回家住几天。许多事我都是和爷爷一起经历的,那时我总是会问他许多自己不懂的事。
我曾一直以为疯了的叔叔是自己得了疯病。直到那年冬天,天气异常的寒冷,我和爷爷坐在火炉边烤火,我偶然问起他“大爷爷家的赵况儿是怎么疯的?”
爷爷叹了很长一口气,缓缓说道:“那孩子本是不疯的,事情说来实在让人惋惜。”
“那娃原是极好的,为人义气,爱给邻里帮忙,做事务实,脑袋又聪明,四下的邻里都喜欢他。村里的大娘们都争着抢着要给他做媒。”
爷爷这样讲道。我便追问着:“后来呢,为什么疯了?”
“那年国家征兵,村里做了宣传,况儿想去当兵。你大爷爷那个怕呀。他是听信了谣言说国家可能要打仗了,当兵上了战场多半是个死。为这,你大爷爷怎么都不让他去,我们这些亲戚怎么劝他,他都不听。”
爷爷边讲着边用手翻着火炉边烤着的洋芋。
“那个娃脾气倔得狠,不让去,他非要去,在家里和你大爷爷闹着就要出走。你大爷爷怕他逃跑,就和你大伯(大爷爷的大儿子)用绳子把他绑在家里不让他出去。那个娃力气大,绳子挣断了几次要逃跑,都被捉回来了。”
爷爷说:“我们想了许多方法劝他们父子俩呀。你有个姑奶奶,你大爷爷平时里与她最交心的,小时也最疼她。人在外地,我们打了电话把她请回来说劝。”
“大哥你就让况儿去吧,况儿懂事,当个兵将来肯定有出息。”
“我怎么放心让他去嘛?万一打起仗来,连个收尸的人都没有。”
“都这年头了,怎么可能打仗嘛,大哥你不要听外面的谣言。”
“你说不打就不打,你是领导啊,你怎么不把你儿子送去?”
“他是不愿去,况儿不一样呀,他想去。况且现在当兵也光荣,听说将来国家还包分配,多好的事啊。”
“就是不打,我也不让他去,这么好的事能轮到你我吗?。”
爷爷一边讲着一边把烤熟的洋芋递给我吃。那洋芋烤的金黄,厚厚的洋芋锅巴闻起来格外的香,我一边吃着洋芋一边继续追问着。
“你姑奶奶这样来回劝了几天,又改劝你叔,其他人也都帮着做思想工作。说起来,两人真是父子,脾气一个样,听不进去,索性把你姑奶奶也气走了。”
爷爷讲着,顺便帮我擦了擦嘴边粘上的柴灰。
“为了防止你叔再逃跑,你大爷爷买了铁链把他绑在家里用锁锁住,每天守着。
况儿为了挣脱铁链,身体与铁链摩擦,整个身上弄得伤痕累累,时不时的渗出几颗血珠子。他越是挣扎,大爷爷便越气,拿着身边的竹条便是一顿狠打。你大奶奶心疼儿子,又敢怒不敢言。只能天天劝着儿子,在旁给儿子清理身上的伤痕。你大爷爷认为过几天他就不闹了,对此他也置之不理。
况儿每天撕心裂肺的喊叫,只喊“爸你放了我吧,让我去当兵,我求你了”,喊完又哭。最后实在一句话喊不出了,哭不出了,就只能哼哼唧唧的哀求你大爷爷。
大概锁了两月有余,那娃发了一次高烧,后来开始有点神志不清,说着浑话。再后来就真的疯了,什么都不知道了,每天就神神叨叨的念啊唱啊。
村里的医生无济于事,你大爷爷又去其它村镇请了好些医生来看,灌下了各种药,就是不见好。实在没办法又请了道士来做法,还是不见起色。后来好些年就一直那样了。”
“就没有到县里大点的医院看一看吗?”我脱口而出。
“那时吃饭才勉强吃饱,哪还有钱去大医院看病啊。”爷爷长叹了一口气。
“你们怎么都不帮他啊?那么好的一个青年,只是想去当兵而已。”我带着愤怒说道。
爷爷说:“那如何管得了,旁人只能劝,总不能把他悄悄放了吧,万一他真有个闪失,谁愿意背一辈子埋怨啊。”爷爷叹息着。
我的心像是被堵住一样,大好青年想要当兵的小小愿望,一件为家里争光为祖国贡献的好事,如何就演变成了这般悲剧呢?
突然想到,我以前也梦想着去当兵,想来那是青年人多么美好愿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