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认识队长的朋友都知道,他有一手相当了得的厨艺。
队长是我大学时候给他起的绰号,当时是拿来讽刺他的。大三那年暑假,他跟班里同学组了个走访校友的团队,担任小组的队长,当天晚上就在QQ上嚷嚷,让我以后别直呼他的名字了,他现在身份不一样了,都担任队长了,以后请称呼他为队长,比较符合他的身份,讲得可一本正经了。我在电脑的这头看着他发的消息,白眼都快翻上天了,又好气又好笑,都多大年纪了,中二病怎么还这么严重。好吧,队长就队长,你开心就好。给他这么回复过去,那边发来一个满意的龇牙笑。
随即,我就把他的QQ备注给改成——“专制独裁李大队长”,由于他平时对我都特别霸道,说一不二,“专制独裁”这个形容词表达了我无声的抗议,李乃其家姓,“大队长”,前面说了,是个讽称。
队长中二归中二,炒菜那是真的相当好吃。在厨房我给他打过无数次下手,在我看来就是十分普通的挥铲翻炒加调料,连撒盐都特别随意,每次我都要在旁边小心翼翼地问,这样就够了?“嗯,大厨炒菜,你不要那么多废话”,说这话时,招牌动作永远是左手叉腰,右手挥铲,目光注视着锅里,一本正经得自带滑稽的属性。
尽管我总是抱着怀疑的态度去试吃他的菜,但奇怪的是每道菜炒出来的味道几乎都特别好,这个现象在我这至今仍是个未解之谜。因为我也是那么炒菜的,挥铲翻炒加调料,但每次我都是含泪地吃下自己炒的菜,不是感动,而是太难吃了。
这与他从八岁起就要踩着小板凳上灶台料理一家的伙食不无关系。
八岁那年,一直把他们兄弟俩当宝贝宠着的奶奶去世了,以前都是奶奶给一家子做饭。父亲整日要出工,维持一家的生计。身为长子,不管愿不愿意,他都要将这份活揽下。
开始他跟我讲这些的时候,我也很困惑,你妈妈不会做饭吗?
队长的眼神暗淡下来,“在我很小的时候,她就跑了。”
他妈妈是被拐卖来的,在生下他的第二年,生下了他的弟弟,刚做完月子,说要去趟集市,家里想着都来了两年多了,又刚生完孩子,应该不会逃跑了。结果,真的就逃回去了。从此这个“妈妈”这个称呼基本与他绝缘,所幸小的时候有奶奶和小姑照顾,爸爸出去劳作打工的时候,他们兄弟俩不至于无人看管。
但是这件事情也成了他的心结,一道迈不过去的坎。他能理解当年他母亲的做法,毕竟是被人贩子拐卖到这穷乡僻壤来的,语言不通,举目无亲,好不容易抓住一次逃跑的机会,站在她的立场考虑,情有可原。但是,他不能原谅。
尽管现在他妈妈跟他们联络上了,彼此都有存电话号码,但是日常基本不沟通。缺失了二十多年的情感,岂是几通电话就能衔接起来?九千多个日日夜夜的思念、猜想、委屈、愤恨,用什么语言表达才不至于苍白?
今年他生日那天,我问他,你给你妈打电话了吗?他淡淡地回了句,没有。头就扭开了,继续看手机里的新闻视频。
因为成长经历里母爱的缺失,他比同龄人更早熟,也更敏感。在做事方面,干净利落,一丝不苟,做每一件事情都力求做到比别人更好。在家人和亲戚面前,沉静寡言,鲜有表情,过年回家走亲戚的时候,我有时候会跟他一道,跟着他亲戚闲聊,他跟他们聊天聊着聊着,时不时会转过头看看我,然后才回答他亲戚的问题,仿佛是从我这里寻找灵感。这些细节他都是无意识做出的,连他自己都没有感知到。
虽然内心敏感,但是他对人真的很好。与人交往,特别走心。记得很多好朋友的生日,打电话给他们祝福,虽然也会扯一堆有的没的;晚上九点多刷朋友圈看到公司下属说才下班,立马就打电话过去,问她情况,叮嘱她回去路上注意安全;买了吃的东西,会想着与人分享;高中同学生病需要动手术,他主动发起号召,为她募集捐款……
刚刚他打电话过来跟我说,“今天我赚了一部华为mate 9, 哈哈。股票今天赚了三千八百多,怎么样,要不我就买了这部手机?”
我停下敲键盘的手,微笑着说,“你想好了吗?想好了就买呗。”
电话那头顿了顿,“算了吧,还是不买了。这段时间你没有工作,就当做我们收入的补偿吧。”
我转过头,望向房间里我毕业那年我们俩的合照,阳光正好,笑靥如花。
这个世界不幸的人有很多,有的人怨天尤人,自暴自弃,陷入绝望;有的人坦然接受,默默把苦痛收起,把乐观的精神传递出去。过去生活没有给予他温柔,希望接下来的时光,能善待这个大男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