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清水村是灵渊国南平城境内的一个小山村，山清水秀，却并不如何人杰地灵，村里大约三五十人，民风淳朴，算得上是适合颐养天年的好地方。

　　苏倩兮是在清水村外那条清水河边醒过来的，一睁眼就正好能看见水中自己的倒影，看到水中那个本该是二十五六年纪的自己变成了一个一两岁的小娃娃，苏倩兮的内心是拒绝的。

　　苏倩兮，Z国顶级科学研究院院士，最年轻的专家，有着超乎常人的记忆力，致力于人类基因工程的研究，完完全全的无神论者，可她偏偏……

　　借、尸、还、魂、了！

　　苏倩兮花了足足十分钟时间才接受这个现实，并且在第十一分钟适应了环境。

　　没办法，苏倩兮此人，最大的优点就是适应能力强，并且安于天命，她的座右铭是“随缘”，她的属性特征是佛系，这么一个人，你要她因为借尸还魂这种一点也不科学的小事而忐忑不安失魂落魄？不可能的，她可是路过人家实验室被爆炸中飞出的玻璃碎片正中太阳穴时还想着“啊我死定了昨天买的薯片还没吃呢真遗憾”这样的事情的。

　　苏倩兮蹲在河边，整理好自己的衣服，洗了把脸，看到河面上那个小女娃，心想着穿越一回好歹也还白赚了张漂亮的脸，看那葡萄一样的大眼睛，漂亮的嘴唇，这长大了绝对是个美女啊。

　　苏倩兮欣赏了好一会儿，眼看着天快黑了，她这才站起身，不知是何缘故，站起来后，她的眼前一片漆黑，胸口突然一阵剧烈疼痛，像有千万只虫在啃噬，她重新蹲下来，额际渗出冷汗来。

　　等疼痛过去，天色已经晚了。

　　苏倩兮一边琢磨着这个身体的状况，一边走进了清水村，随意敲了家门。

　　开门的是个年轻妇人，长得眉清目秀，看到苏倩兮，她有些疑惑，更多的却是怜爱，她蹲下来，平视苏倩兮，温声软语地问：“小女娃，你有甚要事吗？你的爹娘呢？为何这么晚了还不找你回家呢？”

　　苏倩兮眨了眨眼，微微一撇嘴，“我不知。我不记得自己有没有爹娘了……天黑了，我害怕，可以让我住下来么？”

　　眼见两岁不到的孩子把事情讲得逻辑清楚，活像个小大人，年轻妇人微微一笑，“好。那你今日便住在姨姨家中，明日，姨姨带你去找你的爹娘。如何？”

　　“好~”

　　苏倩兮如愿住了下来，她没想着找什么亲生父母，前世她就是个孤儿，虽然渴望父母的疼爱，但她也已经习惯一个人生活了。

　　年轻妇人姓姜，丈夫前几年被征作新兵，死在了战场上，留下她一人独活，她爹娘前年也双双离世了，婆家不待见她，她便一个人在这清水村生活。

　　苏倩兮睡了一夜起来，姜氏果然如约带她外出，到处打听有无丢了孩子的夫妻，自清晨到天黑，终归是一无所获，便只能作罢。

　　苏倩兮并不觉得沮丧，还像模像样地安慰起姜氏来，并且不知怎么的，她就顺理成章开始叫姜氏“阿娘”。

　　姜氏身体不好，平日里只做些针线活讨生活，苏倩兮有时难免觉得无聊，便在清水村走动，很快混了个脸熟，偶尔还能偷偷跟着村东边的大夫学学医术，顺走他几本医书，她记忆力好，书看得差不多了，她就跑到村后的山上去玩儿。

　　虽已快入夏，山上还是比较冷的，苏倩兮裹紧了身上有些粗糙的披风，努力地向上爬，只是，她年纪太小，两条腿走得都有些酸了也没到达目的地山腰。

　　苏倩兮停下来，坐在一块大石头上，大口大口喘气，心想着还是要加强锻炼，不然万一遇到什么事，跑都跑不掉。

　　这么想着，苏倩兮就听到一些奇怪的声音，像是有人在逃命一般，又像是有人在谩骂。

　　苏倩兮一向佛系，按照常理来说，她不太爱看热闹，只是，不知为何，鬼使神差般，苏倩兮走近了声音传来的方向。

　　山清水秀的清水村向来不缺林子，大多都是果树林，声音传过来的方向便是一片桃树林，此时正是桃花盛开的时节。

　　本是美轮美奂的桃林里，却上演着极不和谐的一幕。

　　一个一身黑衣的男人，把一个五六岁光景的少年按在地上，粗暴地撕掉少年身上本就单薄的衣裳，露出一身伤痕，然后那男人，分开了少年的两条腿，在少年的剧烈反抗下，侵犯了少年。

　　苏倩兮大惊，差点就直接冲出去了，好在她理智尚存，掏出自己身上带着的准备用来挖草药的刀子，悄无声息地绕到男人身后，找准穴位，下刀。

　　苏倩兮这一刀不可谓不快不狠，可她力量有限，无法在把男人掰正的情况下将刀插入他的胸腹，所以她扎了男人身体上最疼的一个穴位。

　  男人吃痛，滚在了一边。

　　苏倩兮赶紧把少年拉了起来，把自己的披风解下来遮住少年的身体，披风很小，只能勉强遮住下身，苏倩兮拉着少年的手，跑了几步。

　　少年有些踉跄，但跟紧苏倩兮并不困难。

　　苏倩兮跑了几步，想到刚才的画面，又觉得不解气，松开少年，自己跑了回去。

　　男人痛得打滚，看到偷袭他的苏倩兮，眉目狰狞起来，伸手要去抓苏倩兮，苏倩兮的运气不可谓不好，男人的手就要碰到她时，她一脚踩了下去，恶狠狠地踩在了男人的子孙根上。

　　男人瞬间哀嚎起来。

　　“让你欺负人，你个禽兽！”

　　苏倩兮踩完也骂完了，这才舒服了些，小跑着朝少年跑过去，拉起少年的手，想早些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一阵风吹过，漫山的桃花树落英缤纷，仿佛下了一场粉红色的桃花雨，而在这场意外的雨中，小小女孩奔跑的背影，深深映入少年的眼底。

　　苏倩兮忽然觉得跑不动了，回头看，发现是少年站住了。

　　“你怎么停下来了？快跑呀！”

　　少年不语，忽然夺过苏倩兮手中的小刀，转身，朝来时的方向跑去。

　　“哎，你别跑呀~哎，你等等我呀~”

　　苏倩兮竭力蹦哒，两条小短腿特别欢快。

　　少年一路奔走，回到原地时，男人依旧没从疼痛中缓过神来。

　　少年凛了神色，蹲下身，手中的刀毫不犹豫地扎进男人的胸膛，仿佛不解恨似的，一连扎了很多刀，他的身上脸上都溅了血液。

　　苏倩兮站在二十步之外，愣愣看着。

　　这是她有生之年第一次看到人杀人。

      还是颇有些凶残的杀人。

　　少年朝着苏倩兮走了过来，苏倩兮见他靠近，下意识后退一步。

　　少年察觉到，微微蹙眉。

　　苏倩兮心中一瞬间有许多想法涌现，她看到少年被侵犯，又看到少年杀人，她会不会被灭口？

　　想到这里，苏倩兮竭力挤出一个最可爱的微笑，“那个……你别杀我，我什么都没看到……那个，我……我看到也不会说出去的，你不放心，你可以一直监视我，我没关系的……”

　　“你怕我？”

　　“你、你觉得……你觉得你现在的样子不可怕吗？我……我当然怕了……”

　　“……”

　　“你别杀我啊……你要是不放心我……我跟着你就是了……你把我放眼皮子底下……那个……”

　　“你不怕我，我便不杀你。。”

　　听到少年的话，苏倩兮松了口气，笑容真挚了许多，“那就好那就好。”

　　站了一会儿，苏倩兮终于站不住了。

　　“呐，你要不要跟我回家呀？”

　　“......”

　　“我没别的意思，就是……就是你应该想沐浴吧？我家只有阿娘在，阿娘人很好，所以，我想，你要不要去我家中？”

　　苏倩兮试探性地问。

　　少年略一思索，点点头。

　　苏倩兮露出笑容，乖巧可爱。

　　少年眼神微敛。

　　苏倩兮在前面带路，她虽然虚活了二十几年，也经历过很多困难的时候，可因为年幼时被保护得很好，所以内心里总是记喜不记忧，只有在工作时才能稍稍收敛小孩子心性，这不，危险解除，她又欢脱了起来，走路都不规矩，蹦蹦跳跳的像只兔子。

　　一个没留神，苏倩兮被一块石头绊了一下，摔了个狗啃泥。

　　少年不由自主地露出点笑容。

　　苏倩兮没察觉身后人的表情，站起来，拍拍屁股，继续蹦蹦跳跳。

　　刚到门口，苏倩兮就操着自己那稚嫩的声音呼唤着姜氏了。

　　“阿娘！阿娘！”

　　“嗯？倩倩回来了？”姜氏撩起门帘，面容柔和，“可玩得开心？”

　　“嗯！”苏倩兮露出没长齐的牙，“阿娘，我今日带了一个人回来。”

　　“什么人啊？”姜氏微笑着，轻咳了咳，“让阿娘看看？”

　　苏倩兮一指门口，“就是他。”

　　姜氏的目光转到门口，落在少年身上，看到他身上和脸上的血，姜氏轻轻蹙眉，咳了两声，走到少年身前，微笑着说道：“既是倩倩带回来的，你便住下吧。孩子，你叫什么名字？”

　　“凤步月。”

　　少年略一停顿，答。

　　“如此，便唤你步月？”

　　“嗯。”

　　“阿娘，有没有热水啊？先让月月沐浴更衣好不好？然后我想吃阿娘做的蛋羹~”苏倩兮跟姜氏十分投缘，姜氏的长相婉约柔美，越是看便越是觉得亲近，好像是她幼年时母亲给她的感觉，所以，苏倩兮叫“阿娘”叫得一点障碍都没有。

　　“好~”姜氏看着苏倩兮的表情十分怜爱，“那倩倩先陪步月玩，阿娘先去准备沐浴用的东西。”

　　苏倩兮点头。

　　姜氏轻笑，转身进了里屋。

　　苏倩兮没心没肺地凑到不久前才刚在她面前杀了人的凤步月面前。

　　“你怎么叫步月呀？步月，不悦，这名字不好。”

　　“与天齐步，与月齐名。”

　　“唔……原来如此。还真是志向高远的名字呢……那我叫你月月好不好？”苏倩兮显然没打算征询凤步月的意见，已经擅自讲了下去，“我叫苏倩兮，美目盼兮巧笑倩兮的倩兮。我跟你说哦，我阿娘做的蛋羹特别美味，等下你沐浴完，一定要尝一尝。”

　　凤步月斜眼看她，不置可否。

　　“步月，进来沐浴吧。”

　　姜氏的声音从里屋出来。

　　凤步月迈步走了进去。

　　苏倩兮等在门口，闲得蹲在地上数蚂蚁，姜氏没过多久也出来了，自去厨房准备吃食。

　　半个时辰后，姜氏煮好了蛋羹，凤步月也沐浴更衣完毕。

　　凤步月沐浴完，脸上的污渍血迹通通没了，露出一张脸，惊艳了苏倩兮。

　　苏倩兮没看过小说，那记忆力绝佳的脑袋里此刻竟也挤不出合适的形容词来，只觉得用任何词语来形容都不足以表现出凤步月半分的美来。

　　苏倩兮忽然有些理解桃林里那个男人为何会那么禽兽了，这么好看的一张脸，他不禽兽就不是男人了……

　　“看够了？”凤步月挑眉。

　　“还没，”苏倩兮傻呆呆地回答。

　　凤步月轻笑。

　　苏倩兮看着他的笑容，忽然觉得鼻子有些发热发痒。

　　姜氏笑出了声，“倩倩，回神了。”

　　说着，姜氏用手帕擦去了苏倩兮鼻管下的两行鼻血。

　　苏倩兮终于回神，自己觉得丢人，也不敢跟凤步月说话，兀自坐到饭桌前，一口一口吃蛋羹。

　　凤步月轻笑，在姜氏的指引下，坐到桌前。

　　苏倩兮完全不敢抬头。

　　活了那么多年，她第一次看到那么好看的人，第一次看得流鼻血，实在丢人。

　　一连好几天，苏倩兮都避着凤步月， 在凤步月几要杀人的目光和敢躲他就灭口的威胁下，她从第四天开始跟凤步月形影不离，一个月后，她才终于习惯凤步月的脸，这才跟凤步月熟络起来。

　　凤步月话不多。

　　苏倩兮是个自来熟的人，她来清水村没多久就跟村里的一群小孩打成了一片，小孩子们鲜有比她年岁小的，见她生得玉雪可爱，都十分乐意跟她玩耍。

　　可凤步月不一样。

　　凤步月的脸连苏倩兮这样曾看过不少帅哥明星的人都会为之惊艳并生平第一次看到流鼻血，更何况生在清水村的孩子们呢？

　　所以，凤步月第一次被苏倩兮拉着去跟孩子们玩游戏的时候，一群孩子就看他看了大半天，连玩耍都忘记了，并且，这种情况持续了三个月之久，以至于苏倩兮实在没办法，便也不想着带凤步月一起玩了。

　　可是，苏倩兮不带凤步月玩，凤步月却也不让她去找那些小孩子玩，并以初次相见时的那件事情做要挟，非要她留在家中陪他。

　　苏倩兮无奈，她自认是个怂包，一想到凤步月那带着杀气的眼神就害怕，于是老老实实呆在家里。

　　凤步月盘腿坐在床上，闭着眼睛打坐练功。

　　苏倩兮蹲在凤步月面前的地上，百无聊赖地盯着凤步月看。

　　虽然已经习惯了，可不管看多少次，苏倩兮都觉得凤步月实在太好看了。

　　苏倩兮眼珠子转了转，站起身爬上床，跪坐在凤步月身旁，凑近了去看凤步月的脸。

　　近处看去，凤步月的脸依旧一点瑕疵都找不出来，肌肤细腻之程度令人发指。

　　稍微碰一碰，应该不会影响他吧？

　　苏倩兮如是想，暗搓搓地伸出手，食指轻轻摸上凤步月的脸，手下触感之光滑让她羡慕嫉妒，忍不住用手指戳了戳。

　　这一戳，凤步月睁开了眼睛，停止了打坐。

　　“你在做甚？”

　　被人发现，苏倩兮心虚，脸上的表情看着有些“谄媚”。

　　“我……我就是想知道，这样是否会影响你。”

　　“你说呢？”凤步月挑眉。

　　苏倩兮扁扁嘴，“我错了嘛~谁让你非要我在这儿陪你……”

　　“跟小孩子有何可玩的？”

　　“可跟你在这儿岂不是更无聊？我觉得我快长出蘑菇来了。”

　　“哦？那我怎么觉着，你盯着我看得很开心呢？”

　　苏倩兮语塞。

　　凤步月莞尔，“若是觉着无趣，你便睡上一觉，待你醒了，我便陪你玩，如何？”

　　苏倩兮觉着不如何，可她也没别的办法，小命她还想留着，不得不听人家的。

　　苏倩兮在凤步月身旁躺下。

　　凤步月闭上眼睛，继续练功。

　　再睁眼时，凤步月的眼睛里有一闪而过的暴戾阴郁，忽然注意到熟睡中的苏倩兮，所有的负面情绪忽然就散了。

　　凤步月低下头，在苏倩兮的额头落下一个轻吻，然后他躺下，抱住苏倩兮，而后闭上眼睛。

　　苏倩兮睁眼时就觉得有些惊悚了。

　　她活了那么多年，这是第一次有除父亲之外的异性抱着她睡觉，抱着她的这个人，还在她眼前杀过人……

　　强忍着没有叫出来，苏倩兮默默地呆着没动。

　　天色将黑，姜氏敲了敲苏倩兮的门。

　　“倩倩，步月，吃饭了。”

　　苏倩兮闭上眼睛，等着凤步月睡醒并放开她，她知道，凤步月听到了姜氏的话会起来的。

　　果然，凤步月如她所愿地松开了她，并推了推她。

　　苏倩兮如释重负，假装刚睡醒，抬手揉了揉眼。

　　“吃饭了么？”

　　凤步月点头，“你阿娘刚才来叫过。”

　　苏倩兮打了个哈欠，从床上下来，“吃饭吃饭~”

　　凤步月走在她身后，嘴角拂过一丝笑意。

　　练武之人五感通透，他怎会不知她在装睡？只是不拆穿罢了，他挺爱看她装模作样的可爱模样的。

　　吃完晚饭后，苏倩兮在院子里绕圈走路，散步消食，凤步月就倚在门口看着，姜氏坐在门口，低着头缝补衣裳，时不时抬头望一眼两个孩子。

　　苏倩兮走了半个时辰，觉得差不多了，便回屋休息。

　　凤步月跟了进去。

　　苏倩兮回头看到他，眨了眨眼，“月月，你不去睡觉么？”

　　“睡，”凤步月走到苏倩兮的床边坐下，“我在这里睡。”

　　“啊？”苏倩兮的嘴巴张得足以塞下一整个鸡蛋，“在这儿睡？你不是有房间……”

　　“床太硬，被子不够暖。”

　　“那……那我让阿娘给你添被……”

　　“你觉得你家中很富裕么？你这种软被有很多？若是你去要，你阿娘便要受苦了，她定会把自己的被褥让出来，她身子不好，你忍心？”

　　凤步月说得听上去很有道理。

　　苏倩兮无言反驳。

　　“那我去你房间睡好了。”

　　“嗯？”凤步月微微笑了起来，“倩儿，你莫非是在害怕？”

　　“我怕什么啊？”

　　“既然不怕，为何不肯与我同寝？”

　　“这……我睡觉磨牙打呼噜……”

　　“无妨，我便当是助我入眠的安眠曲。”

　　“我……我还会踢人。”

　　“无妨，我将你抱紧，保你的腿动不了。”

　　“我……我睡相特别差……”

　　“无妨，你还小，我正好帮你纠正，”凤步月微笑着，“还是说，倩儿担心的，其实是男女大防？”

　　“当然不是！”

　　“哦？倩儿知道男女大防是何意？”

　　苏倩兮觉得说不出话了，她说知道就惹人怀疑，不知道……不知道她就没理由拒绝凤步月同寝的要求……

　　凤步月莞尔，一边脱鞋，一边微笑着，“无妨的，在你及笄之前，我不会动你。”

　　“……”及笄之前？古代女子及笄是十五周岁，凤步月这意思，十五周岁之前不会动她？话说什么叫动她？是她想的那样吗？原来凤步月对她有那方面意思吗？凤步月不是才六岁吗？啊，先不管这个……

　　苏倩兮默默地盘算了一把，十五周岁之前她是安全的，等到了十五周岁之后，凤步月还不一定在不在这里呢……

　　不就是被抱着睡觉嘛！拼了！

　　苏倩兮咬咬牙，硬着头皮，脱了鞋爬上床。

　　床并不是很大，但俩人都还是孩子，并排睡也并不觉得拥挤。

　　凤步月果然把苏倩兮抱得很紧，别说踢人了，苏倩兮连动一动都觉得困难。

　　就着这样的姿势，苏倩兮一夜醒来，只觉得浑身酸痛。

　　姜氏看到两人同睡一张床，只微微笑着交待凤步月照顾好苏倩兮，并没有对此表示不赞成。

　　清水村的日子清闲自在，时间也走得十分的快，眨眼间，凤步月在清水村也已经停留了小半年。

　　凤步月虽只是个小孩子，心性却十分成熟，他每日练功半日，剩余的时间便留给苏倩兮。

　　苏倩兮带着凤步月爬山涉水，玩耍打闹，除了没在泥地里打滚，她几乎什么都做过了，虽然待人礼貌真诚，但在吃喝玩乐一道上，清水村基本无人能出其左右。

　　凤步月其实比苏倩兮大了几岁，自出生开始，他的身边总是围绕着许多异性，但他身处魔窟，从来无人能如苏倩兮这般明亮耀眼。

　　是的，在凤步月眼里，苏倩兮实在太过耀眼，并不是说苏倩兮人气有多高，而是，每当凤步月看到苏倩兮，他总是忍不住想要将她拉入他所处的黑暗深处，好让她成为他黑暗里的光，可每当他真的靠近她，却总是要被她的光芒照亮，他心里那深沉的黑暗也被驱散了个干净。

　　凤步月的眼中，苏倩兮很多时候都不像是个两岁孩子，就算她拉着他在山上跑着追野兔或松鼠，浮现在他眼中的，也仿佛是一个明媚的、爱笑爱闹的、开朗恣意、洒脱不羁的女子模样，就如她的名字一般，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苏倩兮一开始是想隐藏自己借尸还魂的事实，可是，时间久了，她装得也太累，索性也就随心而动，不去刻意掩饰，尤其是和凤步月在一起时，她总是不由自主会说些会惹人猜疑的话。

　　比如说，两人辛辛苦苦爬上后山山顶时，苏倩兮双手叉腰，来了一句“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

　　再比如，姜氏咳得厉害时，两人一起去城里买药，苦于银钱不够时，苏倩兮拉住一说书先生，给他大体讲了孙悟空大闹天宫的故事，以此换了银钱，自去买药。

　　凤步月看得多，却没怀疑到借尸还魂上面来，只觉得苏倩兮是个跟一般人不一样的妙人。

　　这年中秋，月亮高悬夜空之中，月辉撒满每个角落，也照亮了姜氏的院子。

　　姜氏招呼凤步月搬了桌椅板凳到院中，摆上自己种的瓜果，以及她与苏倩兮凤步月共同做的月饼。

　　于苏倩兮来说，这是来到这里之后的第一个中秋，虽她无父无母，但她有姜氏这个娘，还有一直跟她呆在一起的凤步月，不是亲人却胜似亲人，苏倩兮自觉很满足。

　　这是她渴望已久的圆满啊……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苏倩兮忽然想起这首词，想起前世，她还年幼，妈妈总是轻轻哼着这首词，想起妈妈那婉转的低唱，她微微发笑，唱了起来，“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转朱阁，低绮户，照无眠。不应有恨，何事长向别时圆？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

　　“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苏倩兮脑中灵光一闪，忽然想到，她死后穿越，借尸还魂，那爸爸妈妈呢？他们会不会也跟她一样？

　　这种想法一朝出现，便一发不可收拾，苏倩兮越发想要验证这种可能性。

　　苏倩兮想得入神，没注意到姜氏透出震惊的眼神。

　　震惊之后，姜氏自嘲似的笑了笑。

　　凤步月无意间注意到了，他微微蹙眉，将疑惑按下。

　　苏倩兮唱完，拿起一块月饼咬了一口。

　　凤步月唇边噙着笑，“倩儿这首词不错。”

　　苏倩兮笑得眉眼弯弯，“我最喜欢这首词了。”

　　“倩倩这词……是自己作的么？”

　　“阿娘，我哪里作的出来呀？这是一个我很喜欢的诗词大家作的。”

　　“这样啊……”

　　姜氏微微敛眉，笑容温和极了，“说起来，步月已六岁，该是念私塾的年纪了。”

　　“不必，”凤步月看着苏倩兮，“无人可堪做我之师。”

　　姜氏有些愕然，咳了两声，立刻就引来苏倩兮关心的目光。

　　“阿娘，您这个咳症竟还未好么？”

　　“咳……不要紧，多年的老毛病了……”

　　“哦……不舒服要说哦……我会努力钻研医书的，”

　　苏倩兮看了看天色，又感觉风有些刺人，便道：“阿娘，我们回屋吧？外面有些冷了。”

　　姜氏点点头。

　　苏倩兮跟在姜氏身后进了屋，跟姜氏说话。

　　凤步月也跟了进来，见二人说话，他一声不吭，坐在桌子边闭眼假寐。

　　姜氏看了看凤步月，突然问苏倩兮道：“倩倩，你可喜欢步月？”

　　“嗯？”苏倩兮有些讶异，不明白姜氏为何突然问这个。

　　凤步月听到这个问题，精力也集中了些许，但到底没有睁眼。

　　苏倩兮想了想，“喜欢倒是喜欢啊，月月长得那么好看，谁还能不喜欢呢？”

　　“咳……”姜氏捂着嘴，轻声咳了两声，继而微笑着，“倩倩，阿娘的意思是，若是要你将来长大了嫁给步月，你可愿意？”

　　“啊？”苏倩兮张大嘴巴，眼睛瞪得老大，“嫁给月月吗？”

　　“嗯……你可愿意？”

　　“嗯……还是不要吧……”苏倩兮皱了皱眉，“月月长得那么好看，将来想嫁给他的女子定是数不胜数，我不要跟那么多女子抢同一个男子……”毕竟我很懒啊，懒得动心思追一个男子，“阿娘，我将来若是嫁人，夫君必定要一心一意只对我一人好，一生一世一双人。否则，我必终身不嫁。”

　　听到苏倩兮说不要的时候，凤步月眉头微动，再听到她后面的话，眉头又平静下来，嘴角更是上扬，对苏倩兮的话很是受用。

　　“一生一世一双人么……”姜氏微笑着，眼神显得有些迷离，似乎在追忆些什么，半晌，她幽幽叹息，“只怕是难啊……”

　　“所以，我若不能得见能与我一生一世一双人的男子，便是孤独终老，我亦不愿将就。”

　　“倩倩，我的好倩倩……咳咳咳……”姜氏爱怜地注视着苏倩兮，仿佛透过她，看到了另外一个孩子，“但愿你得偿所愿，愿你此生不必为情爱所扰，平安喜乐，无忧无虑……”

　　苏倩兮觉得气氛有些怪异，但姜氏看着她的眼神实在太过慈祥可亲，她又不忍心去搅了这温情的气氛。

　　最后还是姜氏先笑了笑。

　　“倩倩，步月是个好孩子……”姜氏看了眼坐在稍远处桌边假寐的凤步月，她不知凤步月会武，故而也没有刻意压低声音，“阿娘看得出来，那孩子本性不坏，若是……他许是你要找的那个人呢……”

　　苏倩兮不置可否，她看了眼凤步月，昏黄的风光下，尚未成熟的美貌依旧让人心惊，如果人类真的是由上帝创造出来的话，那么上帝在创造他的时候，一定花了极多的时间与精力，才赋予他如此容貌。

　　美得太过就很危险。

　　苏倩兮觉得，像凤步月这样从小就美得人神共愤的男子，只要不长歪，长大后必定都是风华绝代的绝世美男，那必定是要受千千万万少女仰慕的……

　　对于这种祸水级别的，苏倩兮下意识就觉得不安全。

　　“阿娘，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吧，您早点休息吧~”

　　“嗯……倩倩先回房间去睡吧，我，想与步月说说话。”

　　“诶？跟月月？”

　　“嗯……”

　　苏倩兮虽觉疑惑，毕竟凤步月除了在她面前话多一点，其他时候大多是沉默的，但既然姜氏这么说了，她也不好拒绝，便先行回了房间。

　　凤步月听到姜氏叫他，睁开眼起身，站到了姜氏床前。

　　姜氏微笑着望着他。

　　“步月，我的大限大约快到了。”

　　“……”

　　“近日梦中，我总能梦到他，打完了仗，他回来接我了……”姜氏笑着，“那个傻子，拼命给我道歉，说不该丢下我一人。”

　　“……”

　　“倩倩很好，真的很好，”姜氏的目光极其温柔，“我看到她的那一日，本是打算自尽的，可看到她，我总觉得我不能那时就离开……这一拖竟拖了这么久呢……”

　　“……有话直说可好？”凤步月似有些不耐。

　　“哎……咳咳咳……倩倩是个好孩子，这么久了，你大约也能察觉她的特殊之处，希望有了她，你……能过得开心些。”

　　凤步月没做应答，姜氏并不逼他，只笑道：“世间总有诸多不如意，但若有人陪你一起，也许你的心里能放开一些……咳咳……遗憾的是，我无法陪伴你和倩倩了……我若西去，还望你能珍重，珍重你自己，也……珍重倩倩……”

　　“若不愿她难过，你便多撑着些。”

　　凤步月淡淡道，说完了，他见姜氏只是笑，莫名地有些气恼。

　　“若无事，我回房了。”

　　“好……”

　　苏倩兮不知二人谈了什么，见凤步月回来，便急忙拉着他询问。

　　凤步月望着她，唇边勾起了一个微小的弧度，“倩儿想知道？”

　　“嗯嗯，”八卦之心人皆有之，“阿娘跟你说了什么？”

　　“哦，也没什么，”凤步月用食指勾起苏倩兮的小下巴，“就是……把你许配给我罢了……”

　　苏倩兮转过头，挥去那种被调戏了的怪异感觉，“怎么会呢？”

　　“嗯？倩儿不信？”

　　“当然不信了，”苏倩兮说得极为笃定，“阿娘才不会擅自帮我做主呢~”

　　“呵……”凤步月噙着笑，“虽未言许配，不过，你阿娘的意思，是要你跟着我呢~”

　　“哦……”苏倩兮笑眯眯的，“那我跟着你，你可不准不要我呀~我知道你会功夫，所以，若是有人欺负我，你可要帮我出头哦~”

　　“若是倩儿乖乖听话，对我言听计从……”凤步月微笑着，“我自是会护你一世无忧。”

　　“……”凤步月说话极慢，少年的声音虽还稚嫩，听在苏倩兮耳朵里，却仍是说不出的风流魅惑，苏倩兮暗暗骂了句“妖孽”，面上则是维持着笑容，转身走回床上躺下。

　　苏倩兮这一晚睡得很沉，睡梦中她恍惚看到前世的父母，看到他们变得透明，然后被一个黑色的漩涡卷了进去，再然后，父母就变成了一个男子与姜氏的模样，苏倩兮猜想，那个男子兴许就是姜氏的夫君，两对夫妻的影子渐渐重合起来，最后竟严丝合缝地并到了一起。

　　苏倩兮觉得，姜氏和她夫君，说不定就是她前世的母亲和父亲借尸还魂的呢？

　　苏倩兮睁开眼睛，思考了一下这种可能性，然后她摇摇头。

　　若是现代人穿越，行为举止中多少会留下些现代人的影子，可姜氏完完全全就是古代女子的样子啊……

　　苏倩兮否决了自己的这个想法，心中对父母的思念却似乎更深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