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的晚上,天空如乌檀木一般油黑发亮 ,月亮犹如白银锻造,散发着凄厉的白光。
啊。一声扭曲变了形的尖叫,使这静谧的小村庄霎那被笼罩在一片可怕的气氛中。大槐树上的乌鸦也惊叫了一声然后快速飞走,树影稀疏间,那轮银月如一个冷酷的旁观者,默默看着下面发生的一切。
让你偷,让你还偷。一个络腮胡子的中年男人揪打着一个大概七八岁的孩子从铜色大铁门中出来。小男孩的脸上有着和他年龄不相符的恐惧和叛逆。男人一把拽过小男孩的胳膊,狠狠一甩,男孩就被甩到了几米开外。他硌在了一块小石头上,疼的龇牙咧嘴。男人怒气骤升,立马扯下腰间的皮带,在空中挥了个完美的弧度,指着男孩说,谁让你坐下的,立马站起来。皮带与冷风接触时的嗖嗖声让男孩打了一个激灵儿,立马站了起来。男人还是将皮带抡了过去,男孩紧紧闭上了眼,金属的皮带头打到小男孩的胳膊上,立马有了一个青紫色的淤痕。小男孩愣是一声没吭。
月亮也受了惊吓吧 ,脸色煞白煞白的。它躲到了大槐树后,那片浓密的树叶刚刚把它遮住。
不要啊。一个头发凌乱的女人从铜色铁门中冲出,紧紧地拽住了男人的手,哭喊着,孩子他爸,别打了。再打下去,我们的孩子就被你打死了。
见男人的脸色稍稍缓和了些,女人慢慢松开了手。只见男人慢慢朝男孩走去,带着一种莫名的神色。男孩不由得往后退了几步。男人紧跟上去把男孩拽到跟前,严肃地说,小布,你说实话,你拿了多少钱,实话实说,我不打你。男孩疑心着瞥了男人一眼,却在触碰男人目光的一瞬间缩回,继而用沙哑的嗓子小声地说,一百块。
男人突然变了,像由一个温和的熊猫变成了一个残暴异常的黑熊,拿着皮带狠狠的朝男孩头上摔去。男孩眼前猛地一黑,一趔趄差些摔倒。待他站定,只觉得嘴中腥腥的,便吐了一口痰。这下倒好,痰中带着黑红的血。
男孩仰起头,冲男人大喊,你说了不打我的。男人冷笑了一声,慢慢地举起了皮带。此时的风,都仿佛屏着气息。女人突然冲在男人的面前,用右脚狠狠的朝男孩的肚子踢去。她的声音像被鞭子甩着出去的,你爸你妈,我们,用多少时间才能挣到一百块啊,你倒好,一天就花完了。 此时的男孩,对他面前的这个女人充满了怨恨,就像马路上死去的青蛙对呀轧它而去的汽车充满了怨恨 。他的眼珠子翻白着,瞪着女人, 竟让女人有些害怕。
这时大槐树后面走出一个人来 ,原来是对门的张嫂。男人细细的审视着她 ,她显然在榕树后待不少时间了 。这个女人,身材高大,体格健壮,麻子脸薄嘴唇,一看就不是什么好惹的货色 。只见张嫂扭着她那并不纤细的腰肢,大步走到男孩的面前,吐了他一口 ,又转身翘着兰花指对男人说 ,现在这孩子啊,真不像话,大人的钱都敢拿, 哪里像我们家的兰兰,那是一个听话,让他往东他就不敢往西 。
男孩在旁边想,那个兰兰,不仅虚伪而且怕事,村上没有一个人喜欢她的。男人也表现出了一副厌恶的神情,说,张嫂,有什么话你就直说吧 。张嫂冷笑了一下,我这不是给你出主意吗,你家小布今天是和童子家的小美一起回来的,有什么事小美脱不了干系 。说完她便大摇大摆的走了 。男人像是受了奇耻大辱,而且这似乎全是男孩带给他的。他使劲踹了男孩一下,又用手狠狠地钳了他一下,吼道,快去把钱要回来。
男孩当然不愿意。 但他最终还是去了, 这是个人人都明白的道理 ,这样小的孩子是受不了打的。 当男孩从小美家的平房里走出来时 ,他的脸上挂满了泪痕。这个被爸爸打妈妈踢时也不曾哭的男孩,现在竟然哭了。
他手里拿着几个十块的纸币,是小美的爸爸妈妈塞给他的。身后的屋子里不时传来打骂声和哭喊声。
男孩难受的快要死了,小美可是他最喜欢的女孩。
夜,出奇的静。每户的灯都亮着,却没有人出来看这场闹剧 。
月亮渐渐地淡了,这闹剧弄得它身心俱疲 。乌鸦又回到了大槐树上 ,一如既往凄厉地叫着 ,让人心烦。
此刻,小布正朝村东头的河流走去。他是偷偷出来的。
当明天的第一缕阳光温暖了河上的粼粼微波,人们就会发现,一个生命从此消失。
——曾经是我眼中的农村一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