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生》唐·李商隐
宣室求贤访逐臣,贾生才调更无伦;
可怜夜半虚前席,不问苍生问鬼神。
晚唐诗人李义山以一首广为传诵的七绝咏史诗《贾生》,通过先扬后抑的精妙笔法和生动刻画,使得汉文帝不能识别贤才、任用贤才的昏庸帝王形象跃然纸上。
贾谊王佐高才,古今皆认可。汉文帝却非但没重用贾谊,反而将其贬谪偏远之地。
贾谊好不容易等到召回的机会,君臣再度相见,交谈甚欢。
本应一段“知遇”的佳话,结果汉文帝却没向贾谊询问治世安民之道,而是问鬼神本原之类的问题。
李义山笔下,汉文帝前面虚心求访贤臣,后面夜半虚席问鬼的一百八十度大转折,如此表里不一,可谓让人出乎意料,匪夷所思至极也。
然而,作为开创了中国古代封建社会第一个治世局面———“文景之治”的汉文帝,真的是李义山笔下所描画的那个昏庸帝王形象吗?
汉文帝大老远从长沙把贾谊召回京师,又大半夜不睡觉,与贾谊在宫殿正室聊鬼神之事。他是因为睡不着,才听贾谊讲鬼故事,只为解闷助眠、更好入睡吗?
很明显,以上两个问题的答案都是否定的。
太史公司马迁在《史记·太史公自序》中不仅对汉文帝有此言:“汉既初兴,继嗣不明,迎王践祚,天下归心;蠲除肉刑,开通关梁,广恩博施,厥称太宗。”
司马迁还对汉文帝更有“谦让”、“仁”、“德至盛”等的超高评价,而且不仅西汉当朝,在后世的很多王朝中,无论帝王还是臣子都普遍对汉文帝的总体评价很高。
试想,得到如此众多好评、开创“文景之治”的可见功绩,汉文帝怎么会是李义山笔下所描画的那个昏庸帝王形象呢?
无疑,汉文帝无辜躺枪,被李义山以指桑骂槐的笔法“借来”抒怀感世,无端抹黑丑化了。
那么若汉文帝不是昏庸帝王,那么求贤若渴的汉文帝召访回逐臣贾谊,为什么不问治世,只是兴致勃勃地聊了大半夜的鬼神故事呢?
汉文帝听贾谊讲鬼故事,到底是为了解闷助眠,还是有着其他的原因,这一切都得从当时的历史背景说起。
司马迁在《史记·屈原贾生列传》中已经明确点出,当时汉文帝接见刚从放逐之地长沙回到京城的贾谊的具体背景:“方受釐,坐宣室”。
也就是说,当时汉文帝本人或汉文帝派人代表他祭祀天地后,负责祭祀的人把祭祀所用剩余的肉送回给汉文帝,汉文帝接受表示“受福”。
贾谊面见汉文帝的时候,汉文帝或刚接受罢祭祀的肉,或刚吃罢祭祀的肉,不管哪一种情形,都表明汉文帝刚刚举办完祭祀天地的仪式。
我们有必要搞明白,在古代封建社会中,“祭祀天地”是一个什么样的事情?又有着什么样的意义?
古人所敬,最高莫过于天。地上最尊,莫过于皇帝。
皇帝又称为天子,也即是地上的皇帝,是上天的儿子,并被派到地上管理人间世界。
在古代封建社会中,“祭祀天地”不仅属于帝王专属的象征,而且还是整个国家的头等大事。所谓“礼盛莫于告天”。
而对于帝王来说,无论是好是坏,也无论是明是昏,每年都要在特定的日子里,率领臣民非常虔诚正式地举行盛大的祭祀仪式,以求国泰民安,永延帝祚。
“祭祀天地”的仪式,通过一系列繁琐且隆重无比的祭祀仪式,体现皇权的威严不可侵犯,与不可置疑的君权天授观念。
“祭祀天地”的仪式,不仅彰显帝王的无上尊崇地位,还显示和强化了帝王的统治权力,更是起到显示强大国力,安定民心,以及镇服四海,威慑外族的巨大作用。
就像今天世界各国隔三差五进行的阅兵仪式或军事演习等,不也是起到一样的作用吗?
贾谊风尘仆仆回到京城,试想刚举办完国家头等大事的皇帝汉文帝,见到久别而又满腹治国安邦高才的贾谊,他不跟贾谊聊所谓的“鬼神”,也即祭祀天地相关之事,那他聊什么呢?
而且汉文帝作为国之帝王,跟贾谊聊国家头等大事,难道不是理所当然的吗?又有什么问题呢?
正因为汉文帝有着“夜半虚前席”的热切举动,不正是反应了他对于国家大事的极度关心,对于黎民福祉的强烈重视程度吗?
对于一个古代封建社会的帝王来说,他“问鬼神”,不就是“问苍生”吗?
关于鬼神、关于祭祀天地的国家大事,汉文帝与贾谊君臣二人不仅交流甚欢,还一聊就聊到大半夜,汉文帝忘了睡觉,求知心切地一再移动自己向贾谊靠近。
这种种情形,不又反应出汉文帝一代明君的形象,又反应出贾谊着实高才,以及汉文帝对贾谊的才识着实信服,和着实看重吗?
有人从这次君臣二人宣室夜谈后的结果看,又会疑惑了:
既然汉文帝是一代明君,贾谊又着实高才,二人又彼此知遇,那汉文帝为什么在宣室夜谈后,没有像几年前那样重用贾谊,而只是拜贾谊给自己最小的儿子做了家庭教师———梁怀王太傅呢?
任用一个人才,或使用一个人的才能智慧,如何用?怎么用?这又跟授予一个人什么官位,什么职称等等,没有什么关系了。
甚至跟这个人最后有着怎样的结局,或下场,也都无关了。比如战国时期改革家商鞅。
至于说到汉文帝在宣室夜谈后,为什么没有像几年前那样重用贾谊?汉文帝当时又有着怎样的考量?
这又是另外一个,也就是下一篇文章要具体述说的话题了。
品读《史记·屈原贾生列传》:汉文帝与贾谊宣室夜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