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日子的孩子

“你听说了嘛,陶晶梦给骗了六万多呢。”易乐乐把头俯在餐桌上说。

“恩,听说了!”陈思韵点头。

“消息够灵通的啊,你什么时候听说的。”易乐乐问。

“刚刚。”陈思韵耸肩道。

“就你便宜话多。”易乐乐白了一眼。


服务生端来了锅底,礼貌地笑,示意让一让。

“怎么骗的?”陈思韵问。

“估计就是电话诈骗吧。”易乐乐说。

“你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陈思韵问。

“嗐,她自己在一个闺蜜群里诉苦,但她可不知道,群里一个女生是我的朋友。女人嘛,随便喝点儿东西,美国总统的枕边事儿都能聊得出来。”


“然后呢?”隋想低着头看着手机。

“然后,就被骗了呗,据说反复汇款了好几次呢。真够蠢的。”易乐乐说。

“别这么说人家,怎么说也是朋友。”陈思韵说。

“朋友?朋友可是分很多种的,那种人也不算是朋友。”易乐乐说完招手叫了一瓶冰可乐。



陶晶梦是陈思韵的学妹,在校期间跟思韵关系不错,

结果好到了抢了思韵男朋友的地步。

毕业已经有些年头了,思韵不再计较了,

可作为思韵的闺蜜的易乐乐还是愤愤不平。

“据说她快结婚了,对象还挺有钱的,就是花边新闻多,估计她现在正忙着查她未婚夫的手机呢,根本没心情找骗子算账。”



作为现任的隋想并不知道其中缘由,一副事不关己的脸孔。

“所以说,骗子专骗那些又有钱又没脑子的人”易乐乐说。

“那女的很有钱么?”隋想问。

“怎么?你想勾搭了?”易乐乐说。

“你别瞎说。”思韵皱了皱眉。

“就一土暴发户的女儿,要不怎么说没脑子呢。”易乐乐说。

“不过以后还是要小心啊,现在诈骗的手段太多了。”思韵总结道。

“我不怕。”隋想还在玩着手机游戏。

“就你聪明,有脑子。”思韵转头看隋想。

“我?我没脑子,可我也没钱啊,所以我不怕。”隋想放下手机。

“瞧把你男朋友出息的。”易乐乐白了一眼。



隋想是个混子,学了几年美术,又学了几年纹身都没长性,在酒桌上胡侃起来似乎什么都会一点,可一动真格的就屁都放不出来了。这几年他突然不喜欢在酒后胡诌了,像是变了一个人,无论多少人的聚会,他都安分地玩着手机。

“你那事儿怎么样了?”易乐乐问隋想。

“什么事儿?”隋想一脸困意。

“放羊啊。”易乐乐说。

“你要放羊?”思韵毫不知情。

“哦,再等等。”隋想喝了口白的。

“还等,我连地方都帮你联系好了。”易乐乐说。

“恩,再等等。”隋想说。

“等等,归等等,费用可不能少。”易乐乐说。

“等等等等,你们说什么呢?”思韵说。



一个月前,隋想突然听到风声说,羊肉价格会大涨,决定找一块儿地,养羊卖羊。这种奇奇怪怪地赚钱法子也不是头一回出现在隋想的头上了。此前他卖过避孕药,摇头丸,说起来包治百病实则是喝不死人的药酒,偷过电缆,倒腾过廉价翡翠,还收过一段时间停车费。说起停车费这事儿就更是离奇,一年前,隋想把存款全都花完了,他倒是不着急,有模有样地继续混着日子,突然一天晚上逛地摊,看见了几件旧衣服,他蹲下跟那摊主大爷一通胡侃,大爷愣是坚定不移地相信隋想是他的老乡,于是送了一件旧中山装给他。第二天,隋想就穿着地摊上骗来的旧衣服,胸前挂个个小黑包,开始在路边收起了停车费。


一天四五百块是跑不了的,他也正经百八地给人开收据。那些收据单子全是在义乌小商品店买来的。他一天换一个地方,有时一天换好几个地方。专找车多又没人收费的地方与时段。他从没被逮着过,全因他不贪。 看着差不多了,他就带着笔记本跑去麦当劳蹭免费网络上网打游戏,打游戏也是他的一项谋生手段,练好级的账号在网上再倒手卖出去。


有时他也会去网吧,他去网吧可不是打游戏,而是偷账号。他眼睛贼,看着别人玩游戏,盯上几个不错的高手之后就常去跟人家闲聊,眼睛死死盯着人家登录时的账号和密码,过几天再把人家账号里的装备全都弄走,账号再卖给别人。他就是在网络上卖账号的时候认识易乐乐的。易乐乐也是一个爱神侃的主,他们约了私下见面,相聊甚欢,最后把他介绍给了正处在低潮期的思韵。


当晚他们就开了房间。隋想一进房间就开始脱衣服,脱到最后只剩下一条内裤,思韵吓得坐在床边一动不敢动。裸睡是隋想的习惯,要不是碍于酒店床单的卫生状况他早就一丝不挂了,他趴在床上,拉来一个枕头垫在胸口,闭着眼睛琢磨了一会儿让思韵把电视机旁的便签纸和铅笔拿过来。思韵照做,隋想接过纸笔就开始写写画画。


“你放心睡,我不会吵到你的。”

这是整个晚上隋想说的唯一一句话。

隋想根本就没心思跟思韵玩儿什么花样,他报名参加了一个平面广告的比赛。赢了就有四千元的奖金与一套野外露营的装备,包括冲锋衣,登山鞋,限量版的瑞士军刀和一个军用帐篷。一个晚上他设计了中文版的,英文版的,还有漫画版的。三款设计分别用三个不同的账号投稿。最终只有漫画版的获得了三等奖。三等奖的奖品是一千元和瑞士军刀,但三等奖的瑞士军刀不是限量的。为此他还在心底埋怨过思韵。

“思韵究竟看上你哪一点了?”这是易乐乐最常问隋想的一句话。

“不是你把她介绍给我的嘛,你还问我。”隋想总这么回答。

起初易乐乐只是想让隋想给思韵调节一下低落的生活状态,她认识隋想后非常确定两件事,一,他绝对有能力让女生高兴。二,他的底色绝对不是什么大恶人。易乐乐也曾怀疑过自己是否喜欢过隋想,但她是理智大于感性的人,她十分确定,隋想并不是理想的生活伴侣。无论他是否能够按部就班的生活,无论他是否会突然飞黄腾达。他永远都只是一个玩世不恭的混子。这是天生的,他连浪子这个词都配不上。这句话她对隋想开诚布公地说过。但隋想的回答是,世上根本就没有浪子,浪子只是内心渴望自由与诗意的女性意淫出来的产物。如果有男人真的去对号入座只能说明这男人太闷骚与太低能了。

“我觉得你有必要考虑一下你与思韵的将来,如果你打算永远跟她在一起的话。”易乐乐说这句话的时候是思韵生日前的一个晚上。隋想冷不丁地一笑让易乐乐更加恼火。“我说的话你听见了吗?”易乐乐急了。

“我能反问你几个问题吗?什么叫你觉得,什么叫有必要,考虑是个态度,还是一个过程,将来是什么?永远是什么?你肯定觉得我在较真儿了,你肯定觉得我是特意在表现我的不同,你觉得我在夸张,你觉得我的夸张是在掩饰什么对吗?好了,现在我可以代替你回答我的第一个反问了,这就是‘你觉得’。我刚刚说的这些就是‘你觉得’。那些都是错误的拆解,试图用一种普世的猎奇逻辑击溃我的面具,但其实,每个人都有面具,而我没有。当我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你有必要在心里翻一个白眼,这叫‘有必要’,有必要这回事只能你自己决定,而不是靠别人说的。这就是我的态度,这就是我生活的过程,至于将来,我不预设,也不想下什么定论,永远没有定论,‘永远’只是一个善良真实又哭着要糖的孩子。”

易乐乐后悔了,两件事:

一,今晚把隋想带回自己的屋子。

二,当时把隋想送进隋想的屋子。

“你自我感觉太良好了,你一定以为自己是风,以为自己永远不会停下来,但我告诉你,你错了,你只会伤害她,她只会一步步掉进你与生俱来的陷阱里。而你还沾沾自喜。”易乐乐用语言掩盖自己拥抱与出拳的冲动。

“我替你说了吧,你原本想说的是:我像风一样,但风一样可以停下来,为了一个所爱的人停下来。你期待我的回答是:风是不会停下来的,当风停下来的时候,就是没有风的时候,没有,就是不存在,就是消失。之后你会接话,你会说,风太自私了,为了证明存在而不断的摇晃着树枝,抖落叶子,不断的掀起巨浪卷起风云。而我真正想说的是,不是的,我根本不需要停下来,根本就没有风,我也不是风,我一直就没有起来过,一直就没有伤害谁。”

在这件事情上隋想是对的。思韵与隋想的关系并没有易乐乐想像的那般轰烈,他们只是偶尔并肩走过闹市人群,只是一起搭伙喝酒聊天,只是失眠的无聊时刻偶尔想起的那么一个人,他们绝对不会为了想念对方而失眠。

“你攻击我”易乐乐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就已经失败了。

“你爱她吗?”易乐乐抛出真实的自己。

“乐乐,我不爱你。”隋想准备离开。

“你混蛋。”易乐乐用愤怒宣告投降。

隔天,易乐乐跟隋想一起帮思韵庆生。

“你听说了嘛,陶晶梦给骗了六万多呢。”

......

就在碰面之前,思韵已经跟隋想分手了。

说分手显得过于隆重,其实根本就没有牵手。

对于思韵而言隋想是一个不错的人,

也仅仅止于不错而已,不错并不代表对。

思韵对待情感从没使用过理智,

只是按照当下的感受去调整对待一个人的态度。

分手的语言也十分利落。

“我觉得易乐乐喜欢你,我觉得你也知道。我觉得我不喜欢你,我觉得你也知道。”

“我觉得你都说对了。”

“你们的事情我不插手,我们三个当朋友就挺好的了。”

“我觉得你又说对了。”

“那你喜欢乐乐吗?”

“没睡过,不知道。”

“你别害她。”

“放心,我是混混,不是混蛋。”

“你最近忙什么呢?”

“干了票大的,这个月的餐费我包了。”

隋想在网络上发了一些关于窃听手机电话内容的广告,只要给他打款,他就提供窃听内容。但其实根本就没有窃听这回事。隋想只是想骗一些心思肮脏又欠智商的傻子。果真,两天之内她就接到了电话,对方是个女的,要求隋想帮她窃听自己的未婚夫。对方按照隋想的要求提供了未婚夫的姓名以及电话号码并先打了一千元给隋想,紧接着隋想又要求那女的再汇五千。对方怀疑自己上当了于是不再汇款,此时隋想告诉那女的,如果不继续汇款,不但得不到窃听内容,他还会把‘窃听’这件事告诉她的未婚夫。隋想很放心,因为那女的绝不会报警,一旦报警,这段婚姻一定就黄了。隋想一口价,再打五万四,凑个六万的整数,这事儿就算了了。

其实隋想是随口说的,结果不成想,那女的真就打了六万块钱过来。

隋想觉得这人真够傻的,

一周后有天闲得无聊就跑去营业厅,

想以充话费的名义查查那女的名字。

“冲一千块到这个号码上。”隋想对着柜台里的女人说。

“请问机主姓名是?”

“哎呦,我忘了全名了,我是帮我们老板给他老婆冲的。你念一下,别充错了。”

“机主是不是叫 陶...”

隋想的电话突然响了。

“晚上乐乐订了位子,帮我过生日,你也来的对吧,我们先见一面吧。我有话跟你说。我现在就在你家楼下。”

“好。我马上过来。”

挂上电话隋想就往外跑。

“先生,先生...”柜台里传来急切的声音。

“今儿先不充了,我明儿再过来。”隋想的腿已经迈出了玻璃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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