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记得某年某月某日老张说，如果你想写一个你熟悉的人，你会发现你很难下笔。在座的同学以后一定有写老张的，而且会是不总问我问题，和我交流并不太多的人。
且不提老张学富五车才高八斗才高气傲，这预言恐怕成为现实了。
相比小寒、YY、班长等人，我算是一个不爱问问题，和他交流不多的人。至于我写这篇难定是为他“增光”还是为他“抹黑”的文章的动机，我自己也尚不明确。
高一那年的教师节，为沟通师生感情，班委会决定送给六大主科老师每人一本祝福本，每个同学都要写一页祝福。
轮到我的时候，我小翻了一下前面同学的“心声”，几乎无一例外都把老张认定为“父亲”的形象。我笑了笑，落笔，当然也是“比起老师，感觉更像家长”，“慈祥的老父亲”。
即便如今看来，也真真是没有更贴切的形象了。
由于老张教的是语文，由于语文是一门太过玄妙不是按套路出招就能打赢的学科，由于校园里一代代流传着重理轻文的传统，由于总有“某某认真学语文成绩却平平而某某不怎么学语文分数却始终很高”的活生生的例子来证明，语文课理所当然成为听课人数最少的科目。
然而我们的老张有着语文教师应相当具备的优秀品质——有耐心。
“有些同学，我实在不忍心不管你，我再一次劝你啊……”他讲语文对高考的贡献，他讲语文对将来工作的帮助，他更会讲语文对人本身的作用。
他的话都很实在。“很多同学别的科目都学得不错，却因为语文被别人拉分。老师真不希望语文拖你后腿啊！”“老师不是要求在座的每位同学以后都当作家，咱最起码得有点文学素养吧。”
他说话的切入点总是很准。既不是批评，让同学们产生反感情绪；也不是迁就，让同学们继续漫不经心下去。
他每次真情讲说之后，感激与歉疚相交织的小情感都会在同学们的心里翻腾。那滋味可不那么好受。真是验证了一句话：“我什么都不怕，就怕别人对我好。”
课外回答同学们提出的问题时，他更是认真极了。有一次我振奋精神想要好好弄弄文言文，做实词虚词部分时遇到了几个难点。我百思不得其解，向老张讨教欲得真知。
他当时说这些词的用法很生僻，不要求高中生掌握。结果两天后的一节语文课结束时，他叫住我给我讲了他查阅多本古书籍得来的信息。我当时的感觉是，惊讶，感动，敬佩。
学习之外，老张带给我们的亲切感就更强烈了。一见面他总是先冲着你露出灿烂的笑容，遇到性格腼腆的同学他会主动问些闲散琐事来消除对方的紧张感。
有一次我从食堂吃饭回来，上楼梯慢慢腾腾的，遇见从后面追赶上来的老张。他笑。“怎么了？没吃饱奥？”“呵呵，不是，吃多了。”“吃多好。现在用脑用得多，多吃补身体。”“是啊，都吃得这么胖了。”闻此，老张露出非常夸张的生气表情，“你还胖？瘦得一身骨头。”我笑。
还有一次我心情不太好，在三楼与四楼之间的缓步台上站着，对着窗玻璃“耶耶”地比划。不巧又被脚步轻轻的老张逮着了。先是一阵突兀的笑声吓着了我，接着是一句“像个小蝴蝶似的”逗乐了我。
如今想起这些细小的事情，我还是忍不住微笑，暖意依然在身。
除却同学们印象中的老张，老张本人也是很有谈头的。老张喜静，性格温和，爱思考，深邃尽显眉宇，沉稳全在气场。
他偏爱古文化，本人也自有古代文人的风骨和情怀。虽自嘲无名无功无所作为，却实在是令人羡慕的悠闲之人。
他有不良嗜好，抽烟，难戒。一个人在阴暗的走廊里踱步，“吞云吐雾”，沉闷地思考。或有时见他执烟立于教学楼前，以老树那一望无际的深绿作陪衬，眼睛望向远方。
那意境自有美意，也别怪我跟小何私下里开玩笑说老张在等伊人。
我的同学们曾几次劝老张戒烟，他呵呵地笑，说难戒。在这一点上老张挺可爱的，他根本就不控制自己，根本就没有戒烟的想法。被我们抓住了也只是呵呵地笑。
也罢也罢！古太白亦喜喝美酒，今老张何须戒香烟！
老张曾自己爆料自己性格里有阴暗消极的一面，有时还挺可怕。后来他把自己的经历总结成一句良言赠送给我们，那就是“千万别太早悟道。”
但他总是劝我们多看书，重视经典文化，从经典中修得心静，修得气闲，修得身不空。
老张与我们最盛大的相聚应是最后一堂课的讲座。临考临别，同学们的心情都很微妙，游离在欢喜与悲伤之间，徘徊在展望与回首左右。
我们按捺住不可名状的心情，听老张最后的鼓舞与叮咛。有其诗为证：“业立必由勤奋苦，功成岂可恣游欢？舒心宜待屈心后，俯首须存埋首间。”
我们师生激情澎湃地共同背诵《逍遥游》、《赤壁赋》、《琵琶行》……其间老张面色凝重，眼睛红润，真情可鉴。
老张说，到了我这个年纪，尤其是我的职业，和同学们分别落泪不太可能了，但我真地希望同学们以后都能走好自己的路。掌声久久不绝，每个人都想把这令人动容的时刻留在心的最深处。
高考之后，我遇见老张两次。帮Mr.高干活那天，他很诡异地出现了，又很俏皮地拽了我的马尾，问了估分的事情。
发成绩条那天，他就着我的分数帮我分析录取情况。他面色恬然，稍作考虑时眉头紧锁，时而“吞云吐雾”，时而用沉稳的语气说出些让人愿意相信的话语。他永远都是这样。
班级聚会时他恰好去了西安，未能与其把盏是种遗憾。但想到老张在古城里微闭双眼思今古，浮生偷来一回闲的样子，我轻轻地笑了，心里充满了对他的敬意与祝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