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说乐清的年味，莫过于北白象镇上的闹龙灯了，从年前腊月龙灯上殿静息，到年后正月里，龙灯游行，直到正月十七龙灯升天，村民们热热闹闹地闹龙灯以恭新春庆贺。
很多人不懂什么叫龙灯，以为龙灯只是一只龙形的灯而已。龙灯，官方称首饰龙，我们又称它为龙船，它像一艘豪华版的轮船，不过船头是龙头形状，船尾是龙尾，身有三米多高，五米多长，全身带彩灯，小镜片，绒花。龙船是亭阁式的，每层亭檐上顶着大绒花，有五层，飞檐翘角，色彩艳丽，上面是细纹刻纸的龙船花。每层甲板，被分隔成几个小间，每小间插几个人物龙灯，演绎民间故事。龙船，在我们这边谐音为“楼船”，又叫龙船灯，也只有温州这边有，加上灯是为了与五月五的龙舟区别开来。
说是龙灯，不如说是龙灯队，前面的叫首饰龙，是首条装饰如画的龙灯，除去摇头摆尾的龙头龙尾外，首饰龙的精彩在于龙身，是三米左右高的楼船了，大首饰龙分七层楼，每层楼又分几十个阁，每阁都在各自表演不同的故事，妙趣横生，有《白蛇传》里的“水漫金山”，《三国演义》里的“夺阿斗”……绸塑人物，色彩鲜艳，浓缩了将近一百出乡民熟悉的戏剧情节，还有一条小首饰龙有五层楼，上面演绎的是现在的孩子无法了解的农耕生活，行业故事，“打稻”“打石”，“打铁”“磨豆腐”……移步换景，这里简直就是螺丝壳里做大戏，一小处就是舞台，就是一出戏，你花上一天的时间也欣赏不完这里面的神话传说故事的，加上龙灯外壁贴淡绿色或五颜六色的细纹刻纸图案，全身是绒花，小圆镜，在灯光下，是流光溢彩的。所以每晚追随龙灯的人总是那么多，从正月初二追随到正月十七，直到龙灯收香，升天，也没看完那些龙灯故事，也没理解那些图案，尤其是美术爱好者，盯着龙灯会，一个正月里都还在研究。小时候，有过龙灯赛，看哪个村的龙灯最好看，哪个村的人最壮，因为龙灯有上千斤重，需要龙灯首事们出几个大壮汉，扛着的，还要舞着的，现在改为龙灯底下搁几排轮子，用轮子推着。
2017年的正月初八，我小哥家要接龙灯，他家刚乔迁新房，于是接龙灯添喜，他家轮到的是第五家，晚上十点钟到的。第一家是一户人家2016年添加了一个孙子，闹的是头条红，就是一条几十米长的红布挂在首饰龙身上，挂红是讨彩的意思，头条红最重视的，香烟，红布，桔子扎好，挂在大首饰龙身上，后面喜事挂红称二条红，三条红了。挂头条红的那家光酒席摆了十六桌，招待闹龙灯的群众。几乎全村大人小孩出动，（闹龙灯不分本地人，外地人，只要来人了，一视同仁，哪怕现在村里暂住的新居民人数超过了当地人），大家赶场般吃酒，甚至打听，谁家闹龙灯，请的是哪里的厨师，厨师厉害的，就准备在那家多吃点，不厉害的，就少吃点的，酒席上的冷盘里的鸭舌，樱桃大家随便抓，龙灯下，主人家还给来人发牛奶，一人一板五瓶装的牛奶，人多，发的乱哄哄的，哪怕主人看到一个小孩拿了一板牛奶，送回家，又跑来拿牛奶，甚至看到有人直接扛走半箱牛奶，也默然不说，因为买的东西就是给大家吃的，一般一家人跟在龙灯后面，一夜下来，分到的牛奶有几箱的。为了留住这些人，（来人越多代表主人越有面子的）主人家还要费尽心思，请好厨师，买好菜好酒，招待大家，显示主人家的大方，来年生活更如意，生意更红火。
初八那天是龙灯巡游，就是谁家有喜事的，龙灯上门祈福了，龙灯刚到小哥家，我就忙得团团转，六桌酒席，每桌四大拼盘，五个热菜，姐夫是大厨，架着两个大锅，我忙得递菜，很多邻居帮忙端菜，当龙灯巡游走了，我对龙灯会只来及录像，还没来得细细拍照，只等正月初十的龙灯会了，那天会轮到我小哥家龙灯细细祈福，龙灯会在院子里有三个小时的。
初十这天，来帮忙的街坊要多些，我就腾出了时间，细细观赏了龙灯会，老家的龙灯队还是比较齐全的，先是旗灯开道，大红旗上面挂着灯笼的，然后是一只小龙月，一只长一米的，弯月形状的龙灯，里面是烛台，外面糊着的纸，画满鱼鳞，上面两道弧形，粘满了小彩旗，下面就是两根八字形的红木，是架在脖子上扛的，很轻巧的，一个人就可以了。
然后有两人扛扁灯，就像威武之类的两个木牌，后面跟过来的是七层楼阁的首饰龙，首饰龙后面是五层楼阁的首饰龙，现在的首饰龙几乎每个村的款式是相似的，都是流光溢彩的。首饰龙后是红架，就是“T”形的红木，红架上的红布挂得越多，代表今年喜事的人越多。红架后面，哈哈，这是很多地方没有了的龙档。现在，很多村为了安全，龙档下面直接用轮子代替了，龙档上的灯笼直接用电子灯装了，也有些村嫌没人扛或推龙档，直接就没有了龙档。老家不但有龙档，并且还是木棒为档节，还是点蜡烛，是最古老的款式。龙灯越做越大，越来越华丽，但是都要在正月十七被烧化升天。而龙档是代代相传下来的，因为龙档全是木头雕刻成的，这不是一年两年的时间就能雕刻好的。每条龙档有二十档，每档是由整块木板雕刻而成，整木雕刻的戏曲人物，“八仙过海”“天女散花”“岳飞挂帅”，还有灯山，灯山是用大块整木雕刻的，雕得活灵活现的戏曲，“哪吒闹海”“穆桂英挂帅”……一档接一档，档头是亭阁楼台，用楼阁做龙头形状，里面戏剧也精彩非凡的，整条龙档可以活动的。龙灯结束后，龙档还要收藏到宗祠里的。在特殊岁月里，很多村的龙档已经保存不住了，而我们村的龙档在那个特殊岁月里，是将龙档拆掉，分十几家收藏下来的。龙档是由几十个人扛在肩上游走的，夜幕中，烛光和灯光随着人群游走，远远望去，就像一条火龙在游走，最怀念的是，以前，几十大男人肩扛龙档，前头不让后尾，热闹非凡，虽然因为这样的动作，龙档年年要修理的，但是那样的村民多了一份拼搏的欢乐。龙档太长了，首饰龙可以走门串户地进院子，而龙档有时只能盘踞在村口，总有一个人在那里，慢慢地换着支支蜡烛，防止蜡烛烧完。
到了念经先生祈福时间了，因为是小哥闹龙灯，这边百来号人还在吃酒时，我小哥小嫂要在龙灯下等候着，听着念经的先生念经，而我老公，姐夫他们备好红包，因为念经的先生念了很多祝福语后，会念个人的了，我们是小哥的直系亲人，先生都要念上一遍的。我们所做的行业要提前跟念经的先生说，他也很乐意，因为念一个就代表多一个红包，他念来念去，无非是生意兴隆，子孙满堂，工作顺利，学习进步……一百块一个红包，红包是归先生自己的。
旗灯，大首饰龙，小首饰龙，小龙月，龙档……还有那锣鼓、长号齐鸣，远望去，就是浩浩荡荡的长龙，念经先生一路走一路念，路上念着“国泰民安”、“五谷丰登”“村民平安”，夜晚下，龙船就像一个发光体，流光溢彩，摇头摆尾的，全身的人物都在手舞足蹈，栩栩如生。锣鼓、长号齐鸣，声音可以传出很远很远，让人一听就是哪里划龙船。善男信女们正在执香祈福，虔诚地在聆听“龙船经”。不管家里有没有喜事，谁都可以奉迎龙灯的，路边桌上摆着炒粉干，红枣汤的，供路人免费吃喝的。闹过龙灯的年才是个吉祥又充实的年。
怀念小时候跟在龙灯后面，通宵达旦，更多的是为了得到喜事人家的牛奶，板糕，往往一个月都有零食吃的。幸好，现在这些习俗还在。
所有的图片均为本人所拍，原创
#羽西X简书 红蕴新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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