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是一个很高傲很自大的人,因为父亲去世,刘一直对母亲耿耿于怀。父亲去世是因为车祸,而父亲那天是在接母亲的路上发生了车祸的。不能原谅。刘把他的心对母亲锁上了。
终于是可以离家远一些了,刘为摆脱了这一切而暗喜。不过,总还免不了要和那个人联系。是的,刘将他的母亲称为那个人。大学他们之间的联系无非是母亲打电话告诉他,最近给他打了多少钱。他会接电话,不过他在电话的这头一般不说话,无论对方对他如何百般关心。冷漠。如此冷漠。刘觉得自己总有一天,会与这个世界脱轨,不知会被抛到何种地方。母亲这六年来有多苦他是看见了的,不过他一般假装看不见。罪有应得。他不断地这样告诉自己。
暑假刘没打算回家。他选择了去支教。带有某种赎罪的意味。
这是北方的一个小学。很简陋的一个学校。六间教室,桌椅都是城里边的学校用旧了的。黑板是原始的黑板,没有灯。有一间老师的办公室,看得出来是特意收拾出来的。这座小学位于几个小村庄的中心,便于孩子们来上学。
刘借住在一位老村民家里。老村民的孩子刚刚从这个小学毕业,去镇上上初中了。
刘负责教三年级的数学。他很有老师的样子,因为刘总是不笑的,上起课来就像快要退休的老教师一样严肃。
小竹是刘班上的一个很调皮的孩子。小竹上课喜欢捣蛋。不知道他在下边干嘛,经常会逗得他身旁的人笑呵呵的。刘自然是不管的。小竹其实数学特别好,试卷几乎拿满分。有一天,小竹在下课后跑上来,像是鼓起很大勇气的样子,说:“刘老师你为什么从来都不笑的?是不喜欢我们吗?”刘愣住了,难道小竹故意在课上捣蛋是为了逗自己笑一下?刘只是摸了摸小竹的头,说:“我喜欢你们。”
刘有时候很在怀疑自己,来这里的意义到底是什么。或者,支教的意义在什么?除了大家都说的那一套,他也说不出什么了。支教,他们也只能在这个暑假待在这里,早晚要与孩子们分别的,还不如不要有感情为好。分别给他们的带来的伤害其实是更大的,还不如把更多的知识传递给他们。
可是,小竹的话一直在他的脑海里回荡。他这样,是不是错的?刘看着在外边与同学们打成一团的小竹发呆。真是个孩子呢,每天都玩得这么开心。
第二天,刘尝试着笑着给同学们上课。刘发现有什么不一样了,他看到了更多张的笑脸在回应他。刘越来越享受这个过程了。既然早晚都要离开的,不如多创造一些美好的回忆。
支教快要结束的时候,刘想着在回去之前送孩子们回家一次。今天先送一群孩子们这个村庄,后天再送那个村庄的孩子们,大后天,再是另一个村庄......
孩子们可真是不容易,明天都要走那么远的路,幸好这是夏天,若是冬天的话路途就会显得更艰难了。
这一天,刘送班上的五个孩子回家。小竹在内。小竹还是一如既往地调皮,一路上打打闹闹。刘微笑着看着他们。
到了村口。小竹一下子变得安分了起来,不,应该说,小竹一下子变得不一样了。他的脸上有着成年人才有的那种成熟的坚毅。小竹走上去拍了拍一个灰头土脸的小女孩身上的灰尘,替她摸了摸脸,再把她背了起来。这是一个大概只有三四岁的小女孩,小小的,小脸被晒得黑黑的。小竹转回来对刘他们挥挥手,走了。
明明就是一个只有九岁的小男孩,却像一个大人一样,刘很是在意。刘向老村民打听了小竹的消息。小竹的父母外出打工了,家里只有一个生病的爷爷和妹妹。在妹妹和爷爷面前,他必须是个大人吧。小小的年纪却如此懂事,照顾老人和小孩、砍柴、割草、喂猪、放羊、煮饭、洗衣服......小竹是被迫懂事的啊。
原来,小刘只有在学校、在没有家庭责任的时候才能像个小孩子一样无忧无虑。
很快就到了分别的时刻了。孩子们都哭红了眼,支教的哥哥姐姐们也是尽力忍住眼泪。小竹没有哭,他笑着向大家说再见。
再见了啊。
刘离开后立刻回了家。
有一天,刘问小竹:“你不埋怨他们吗?”
小竹咬了咬下唇,只是摇头。
“为什么?”
“他们是我爸爸妈妈啊。他们在赚钱养家啊。”
看着那个坚定的眼神,刘一时说不出话来。我,是不是错了?
母亲自然是完全没料到刘会回来。开门看见刘,母亲怀疑地搓了搓眼睛,又像招待客人一样把刘拉进来,端茶倒水、让刘吃这吃那的。看到母亲这般小心翼翼的,刘不禁一阵心酸。“妈,我回来了啊。”
母亲泪流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