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年有一个最重要的,也真真正正代表年的到来的仪式,就是贴春联。
我姥姥家,我父母家,乃至我现在公婆家,都是在除夕那天的清晨或是中午进行这项活动。其实,我所接触过的村落,邻里,都是在这个时间贴春联。在我的认知里,这个时间是神圣的,是富有仪式感的。在孩童心里,那是一个年,真正的开端。
在除夕那天的清晨,姥爷会赶早的煮一锅黏糊糊,白浆浆还冒着氤氲热气的浆糊,并每一年,在熬好浆糊后,都会煞有介事的告诉我,在三毛流浪记里,三毛没有东西吃的时候,就吃浆糊。于是,能吃的浆糊,三毛,春联,就变成了有关于年的记忆。
现在楼房林立,贴春联已经不再那么隆重与正式。而在记忆中的村庄里,贴春联是大人小孩一起出动的活动。有拿对联的,有拿浆糊的,有拿扫帚的,大门大户人家甚至会扛出梯子。
权威的大人接过孩子手中递过的扫帚,将过去一年已经被太阳晒的泛白,而字迹依然墨黑的久春联,一把撕下,旧日时光纵好,已然流失,应该豪迈的和过去再见,然后欢喜的迎接新时日。
大人会被扫下来的纸屑,灰尘呛得直咳嗽,而小孩子,则早就躲得远远的,缩在领子里的脑袋摇摇晃晃的嘲笑着身形不那么灵活的大人。
大人扫完灰尘,吆喝一声:过来。
小孩子们就会像事先排练好的样子将春联递上去,至于哪个是上联,哪个是下联,就不再是他们这些不识字的小娃娃的考虑范围了。
那个时候我已经读到初中,语文成绩还说的过去,于是拿出一副十分明白的老学究模样,分析春联中的平仄,以区分哪个才是上联。
当然,幻想中的场景是自己才华横溢,指点江山。然现实中,也不知是自己才华有限,还是写春联的人不讲究平仄,我总是难以区分上联下联。于是在漫长岁月磨砺出的语感中,似是而非的将春联贴在门上。喜庆的日子里,没有人会指责你家春联贴的不对。毕竟懂这些东西的人,真的越来越少。
从小到大,贴了那么多次春联,最有意思的莫过于我爸贴的那次。
那年冬天又湿又冷,呼出的哈气都似乎能被冻结成冰。我姥爷打好了浆糊,电话唤我们去取。可严寒的天气,都缩在室内不愿出门。我们便推辞了好意,决定自己打浆糊。我爸从小的生活环境,和后来的工人生涯,似乎没有教会他如何熬制一锅浆糊,于是在传统与科技,奇思与妙想的灵感碰撞中,激发出了璨若星河,亮如白昼的火花。
他决定用透明胶贴春联。
作为一个有知识,有文化,有见识的当代青年,我立马跳出来阻挠:“如果说透明胶可以贴春联,大家还熬浆糊做什么。这是传统。”话一出口,立马就意识到,我将输掉这场辩论。传统不一定是对的,辩论中最忌自露马脚,果不其然,我爸立马抓住我的漏洞,指出:“以前的人不用透明胶,是因为以前没有。我们应当奋勇前行,而不是故步自封。”
在我的认知中,年是隆重的,而用透明胶贴春联,这是对新年的不尊重,这种行为,充斥着敷衍、草率。然而在固执的女儿与固执的老爸的辩论中,女儿完美落败。停止争论的我,做出了表面上的退让。
用透明胶贴春联进行的也不是那么顺利。
风夹杂着雨丝,像针尖一样刺痛着手上的皮肤,让整个手变的紫红僵硬而笨拙。大大咧咧的风还撕扯着纤弱的春联,让它在风中不停疯狂颤抖。我极力抿下想笑的唇,不情愿的伸出手,感受着风中那湿冷的温度。我将春联按在墙上,墙面砖块的凹凸不平,透明胶刺啦刺啦被拉长,终于,那小姑娘似的春联,被极不情愿的固定在了门的两边。
贴春联的活动告一段落,红红火火的春联,映红了红红火火的人。
继而夕阳西下,夜幕降临,散发出温柔灯光的屋内,传出新年的乐响。
无论春联是如何贴的,新年是来临了。无论形式,过程如何,大家的结局都是相似的。一派其乐融融。
大年初一,天气依然寒冷,潮湿。趁着夜色,我们出门拜年。
当天色微亮,告别一行人回到家门口一看,门口的春联不知何时已垂下她俊俏的头颅,除了尾部还黏在墙上,整个身体都已在风中摇曳。
我们家的春联,连大年初一都没撑过,就败下阵来。
那一年,我爸在传统与改革的较量中,惨败!
#羽西X简书 红蕴新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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