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个子不高，不到一米七，黝黑的皮肤包裹着腱子肉，应该有140斤左右的体重。你那懂什么是健身锻炼，这都是劳动在你身上刻下的烙印。邻居们都说你的肉是铁打的，冬天来了，当大家都穿上了厚衣服，你却一点都不给寒冷面子，依然一件薄衣过冬天。

        你从不懂“规划”自己的人生，用你自己的话来说就是“书读得少”。记得那些年的夏天夜晚，邻居们都会过来家里的院子里听你唱曲，我什么都不懂，只知道看起来很像那么一回事。感觉大家对你评价都挺好的，亲朋好友都说你有义气。其实你眼光一点都不好，可能是基因没有突变，你儿子的眼光跟你一样不好，如果你自私一点多为自己着想、多为自己的家里着想，你可以买下不少地，奇怪的是我一点都没有怪你的意思，我也曾经有可以买的机会，结果也是什么都没有。

        你大半辈子在种田，当时我总觉得种那么多怎么忙得过来啊？我还小，不懂帮忙，开始上学了你也不舍得我去帮忙。后来就改养鸭和鹅，这也许是你事业的最巅峰吧！你特别的用心，别人都是随便搭个棚，你却建起了挺好房子，还不只一处，处处都建，我们家住的都是破旧的房子。你特别的细心，雏鹅很小，你能把菜草切成丝喂养它们；你能点起很大很亮的灯为它们夜里取暖。那时周末不上学，都会去帮忙把鹅赶去野外吃草，记得冬天特别冷，鹅在堤的一边，我在堤的另一边避寒。

        你的“雄心壮志”在台风和瘟疫面前碎为粉末。这时的我正在读高中，那三年里真正明白你的不容易。房子倒了再建，鸭鹅被压埋掉再养，而你脸上的笑容明显有点僵。台风过后第二年，来了瘟疫，倒下了一片片的鸭和鹅，一车一车地拉去埋掉，我站在你背后，明显地感觉到你那不伟岸的身躯在微微地抖着，你似乎感觉到“事业”将废于这旦。

        还记得小时候，我在另一个房间写作业，你在泡茶喝。每当听到你洗杯子的声音后，放下笔走过来就能喝到茶。也许是受你影响，我从小就喜欢喝茶，一年不喝酒没问题，但一天不喝茶不行。

        还记得小时候，半夜你常会叫我起来吃你做的糖肉饭，又甜又油的，挺好吃。这几年，每次家族有那家办喜事，请大家吃饭，有这么一个菜，就是与你以前做的差不多，亲人们都会跟我说你最喜欢吃这个。我恨我从来没有做过一次给你吃，前些年，你每次买到比较新鲜的鱼肉都会通知我回去一起吃。

        还记得小时候，感觉你很严厉，从不敢在你面前撒娇。而我的儿子你的孙子也从来没有在我大腿上坐过，也许他怕我就像我怕你一样。周末你经常会来带他出去玩，还会抱着他在你身上耍着，我挺羡慕他的！

        还记得小时候，你对我读书挺上心的，我书读得好你就会很高兴。那一次听说老师要来我们家，你显得比我还紧张，看着老师带来的奖状，你脸上都笑出了花。只可惜，我书真的读得不怎么样，脑子记不住东西啊。

        读书毕业后，我没有回家，也想着在外面闹天涯。我没问你的意见，因为我知道你是很放心我的。一年之后，由于家里组织的安排，我回来了。你对我是否回来没给过意见，就说过回来就好好干，别给我们丢脸。其实我知道你对我有这份工作是挺满意的，毕竟在当时家族那么多人，我算是第一个捧着所谓“铁饭碗”，虽然挣的不多。

        你有很浓的带着泥土味的纯朴，姐夫从外面带来一个手工的紫砂壶，你喜欢喝茶却舍不得用，拿给我保管准备送给对我工作有帮助的人。现在，紫砂壶还在家里，老妈在用，我可没说你的“宏伟”打算，只想着能长期品味你的“泥土味”。

        5月20日，因为咳嗽得挺严重，我带你去村里的医疗站看医生打吊针。那时还谈笑风生、能吃能喝的，十天后不见咳嗽有所好转，医生建议到医院拍个片检查一下。6月1日，学校借用假日组织学生加强练习，我得加班，是妹夫陪你去医院做了检查。我正在监考，手机在振动，我接了起来，妹夫说不对啊，“中奖了”，还是已经晚了的，医生建议保守治疗。我管不了那么多，叫别人来代我监考，我立刻马上回家。而你也挺会顾自己的形象，不愿意住院治疗（你是不想加重儿女的负担），我就一个又一个中医地找。

        大姐常跟你说没事的，你却说没事儿子就不用天天来了。原来你都明白，可是我一点都不明白，你的身体条件那么好，怎么会一下子就这样呢？有一次去银行取工资，回家的路上好像有雨淋到脸上，原来是泪在随风飘。

        最让我痛的是，你竟然自己打电话问懂的人选个日子请你的女婿上门来办一个仪式，这样你走了他们就可以来帮忙。原来你是为了我不那么累。

        最让我疼的是，你自己说要从房间搬到大厅，那一刻心无限极缩。没办法只能听你的，在整理大厅时，听到你跟母亲说要她好好过日子，我竟控制不了自己那不争气的泪腺，肆意让它在我脸上成河流决堤。原来你是放心不下老妈没有你的日子。

        最让我悲的是，你还跟我说到了那一天，去火葬场不必花钱买路，他们想怎么烧就怎么烧。不是吧，那怕见惯再多生死的人也没有像你这样轻描淡写的。原来你是知道当时要求那么紧，你不想让我为难。

        搬出来大厅后，医生还说问题不大，比这严重的都能吃药好过来。我竟然傻傻地希望着你吃药后能好起来，但你却一天比一天瘦了下去。虽然没有像想象的那样痛苦，但是你还是在7月22日放手了。

        这么多年了，我一直都以为你是在骗我们，你是在跟我们玩捉迷藏，前几年我还傻傻地想着是不是在路上能找到你，好吧，我又不乖了，我没说实话，其实现在还一样想着是不是在路上能遇到你。

        9月28日写：

手捧香炉过桥去，感无原先百四斤。古稀缺四路走尽，阴阳两隔何相依？

        是的，如果您还在，没有如果，您还在，遥远的天国。

        在写这篇前，我提醒过自己要坚强，也都是在没有人在旁边时写的，因为不争气的我总是会写写停停，停下来擦擦眼睛，眼里有水会看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