芥川龙之介把故事设定在黄昏是十分巧妙的。当时的京都是黄昏,连连天灾,百姓饥荒,“将佛像与佛具击碎、沾着朱漆或金银箔的木头堆在路边当柴火卖”表现了百姓的信仰已经崩溃,于是狐狸与盗贼到处流窜,仿佛大幕将落,看不到这座城市的未来。我们的主人公家将也处于人生的黄昏,他刚刚被主人解雇,接下来也不知道往哪去。
故事的开场是家将被雨困在罗生门的画面。家将是被抛弃的,被主人解雇,罗生门也是被抛弃的,本来需要整修的罗生门也因为京都的衰落被放弃整修,无处可去的家将坐在失修的罗生门的门檐下,他们的现状摇摇欲坠,他们的未来犹如眼前的景象阴雨绵绵。而罗生门已经出现了死气,罗生门被抛弃后成为人们抛尸的场所,上空经常盘旋着乌鸦,之后家将将踏入罗生门,身上的人性的善也将死亡。
之后家将为了找暂时睡一宿的地方进入了罗生门,发现了一位在拔女尸头发的老妪,作为家将的正直感在内心熊熊燃烧,马上就去治服老妪,老妪被打倒在地,仔细看看老妪的长相,她长着一对如同鸷鸟一般锋利的眼睛,满脸皱纹,嘴几乎与鼻子连在一起,手指干枯到能看见凸出的骨节,发出的声音如乌啼,老妪已经不像人了,变形成为一只鸷鸟,鸷鸟是吃腐肉的,而老妪则是靠收集尸体的头发做假发为生,她那鸷鸟般锋利的眼睛也能帮她迅速找到哪里能让她继续生存下去的生气,她就迅速扑过去,这也就说明她在这种恶劣的环境下生活了很久了,所以她也能如此心安理得地一根根拔下尸体的头发。
家将质问老妪为什么要拔女尸的头发,老妪之前所说的这个女人也不是什么好人,把蛇剁成四截来卖钱,只不过是让自己心安理得的借口,也说明当时混乱的京都人民的普遍的生活情况,老妪之后的话便是重点。“我也不觉得这女子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坏事,要是不这么做,也只能等着饿死。都是没办法的事。所以我现在做的事,自己也不觉得是为非作歹,只不过是不这样就会饿死的求生之法罢了。我想深知此道的她,一定会体谅我的。”家将突然发现,自己的侠义精神在末世人的本能的求生欲面前苍白无力。
此时需要补充一个特别重要的细节,那就是家将脸上的粉刺,小说里反复提到,而且是芥川龙之介特意加进去的,在罗生门门口坐着的时候,家将考虑着自己的未来,摸着自己的粉刺,人们在思考和犹豫时会有习惯性动作,比如说摸下巴或者扶额头,家将摸着自己脸上凸出的粉刺,发现自己未来除了沦为强盗别无他法,这时做强盗只是家将的假设,家将的良知还在,粉刺也只是发红,家将忍受着粉刺的疼痛。听着老妪的话时,家将也摸着粉刺,听完后,家将右手突然离开粉刺,抓住老妪,这时他已经不再为未来犹豫什么了,他知道自己要干什么来活下去,他扒掉老妪的衣服,便说:“那,就算我剥了你的衣服,你也不要怨我。不这样,我也得饿死了。”这时粉刺已经开始流脓,粉刺的变化其实代表着罪恶从滋生到发生,家将的良知已经被磨灭,之后便逃了。
老妪被家将一脚踢到尸体上,“不一会儿,像死去似的老妪光着身子从尸骸堆中坐了起来。”老妪从尸体堆里面爬起来,就像一具尸体突然爬起来,在如此阴暗的环境下生存,老妪的身体已经与身旁的尸体差不多了。
小说最后的画面是老妪借着尚未燃尽的松明之火,爬到楼梯口,倒披着短短的白发,向下张望,这时老妪已经充满了鬼魅气,她活不了多久了,生命之火就像尚未燃尽的松明之火,马上就会熄灭,罗生门里将会多一具尸体。“外面只是黑沉沉的夜。”从黄昏到终于入夜,家将的良知,老妪的生命,京都这座城市,一切的一切都已落下大幕,将会一片黑暗。
“而家将的下落,无人知晓。”可是家将躲得了初一,躲得过十五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