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年级的女生
中午吃过饭,我从餐厅出来时看见我们班的一个女生正对着水管洗衣服,她用手接点儿水撩到衣服前襟,再揉搓。等我走到她跟前她正好洗好衣服转身准备离开,我看到她半截袖的前襟一大片都湿了,猜想她是吃饭时不小心把油渍或者菜汤滴到了衣服上,她自己嫌脏才去水管那洗的。虽然当时是五月底,但孩子穿着湿衣服也不舒服,于是我走过去“衣服脏了?”文静的她没说话只是点点头,来我屋吧,我这儿有件上衣,正好你穿合适。”她还是没说话,只是跟着我到了我的宿舍。我从衣柜里拿出那件紫色小上衣(和我闺女一起买的,俺俩一人一件的亲子装)问:“这件衣服你喜欢吗?”她只点头不说话。“我这件衣服买来只穿过一次,你也别嫌弃,短小宽松的式样,也符合你们学生的审美标准。我出去你换上吧,穿着湿衣服不舒服。”她依然不说话只是不停地点头。两分钟后我回到宿舍看她换好了衣服,给她找了个袋子让她装了湿衣服回教室。
这是个苦命的孩子。她妈妈是外地的,和她爸爸是打工时认识的,当时她妈妈才十几岁,跟她爸爸好了一阵子怀孕后没领结婚证就奉子成婚了,简单的婚礼后不久她妈妈生下他哥哥,时隔一年后又生下她,那年她妈妈还不满二十岁。
本来还是个孩子的她妈妈不太会操持家务,孩子也照顾得手忙脚乱,他爸爸出去打工,家里就剩下俩孩子的哭闹和柴米油盐及做不完的家务,生活再也不是她妈妈想要的甜蜜爱情模样。
若有个奶奶帮她妈妈照顾这个家也许会好一些,可惜她奶奶去世的早,他爷爷也将近七十,于是他们的日子过成了一地鸡毛。
俩孩子渐渐长大,她妈妈本可以喘口气了,儿女双全的他爸妈不知咋想的六年后又生下她妹妹。
她和哥哥都上小学了,他们家离我们学校有五六里地需要每天来回接送,可家里还有需要照顾的小妹妹,她妈妈终于熬不下去,在她妹妹一岁多那年狠心地撇下三个孩子离他们而去,这一去就再也没有消息,不给孩子们买东西,甚至连个电话也没打过。
没有结婚证,他爸爸找到她妈妈娘家那里也无济于事,从那以后,她妈妈再也没有回来过,于是“妈妈”就成她了梦中的称呼。
日子还得继续下去,她爸爸要挣钱养活这一大家子,照顾他们仨的重任就落在了将近七十岁的爷爷身上。
前几年他爸爸回家的次数还比较多,听说两年前他爸爸又找了个女的,还带俩孩子,他们在外边组建了新的小家庭,回家的次数越来越少,只是偶尔给孩子们点儿生活费。
今年他哥哥七年级,她六年级,她妹妹九月份该上一年级了,爷爷也七十多岁了。
教室里,她课堂上经常打瞌睡,课下也默默地坐着,不太与同学们玩耍,也不太爱说话。
去年冬天的一个晚自习放学,我正在自己宿舍洗漱,有同学告诉我她发烧了,很难受。我赶紧让她进我宿舍,然后找来体温计给她量体温。她坐在凳子上,一面量着体温,一面浑身哆嗦着,我很心疼也很害怕。几分钟后一看体温结果38.6度,我赶紧给她爸爸打电话。她爸爸告诉我她经常发烧,给她备有药。我问她药在哪里,她告诉我就在她口袋里,我问她这么难受为什么不吃,她声音小到几乎听不见,“没有热水。”我可怜的孩子!“热水喝完了就不能借同学点儿?就不能来找老师要点儿或者下楼去接点儿?”我有点责备地说。她嗫嚅着:“正上英语课,不敢。”唉!我的傻孩子!什么都没有身体重要!上课也没有身体重要呀!我赶紧给她倒了水,让她拿出口袋里的药,我看了看生产日期,没过期;看了看说明书按要求给她倒出三粒,让她服下。
我没敢让她立刻回寝室,而是就在我宿舍与她聊天,一来转移她的注意力,缓解她的痛苦,二来看看吃药的效果。其间我不时问问她家里的近况,与她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二十分钟过去了,她身体渐渐坐直,神情渐渐放松,我知道她烧退了。再量量,37度,没事了。
那二十分钟左右的闲谈,我对她家有了更多的了解。她不太会做家务,所以衣服经常洗不干净,她姑姑偶尔会给她买衣服,但最多的是穿她姑姑家的姐姐的旧衣服,所以之后我会经常把俺妞的衣服分给她穿(俺妞比她大一岁),今天我把自己的衣服给她她不拒绝也在情理之中了。
在学校还好,她的作业或早或晚还都能完成,但周末在家里的作业几乎一次也没按时完成过,六年级的孩子了上课还有摸索东西的毛病,写作业很慢,学习不自觉,做事不自律。但作为班主任的我没有吵过她,因为我知道她需要的不是指责而是教导和关爱。
六月份,临近小学毕业,班里悄悄流行起写赠言。一天,她静静地递给我一张纸让我给她写赠言,我写到:“孩子,在中学,愿你学习进步,渐渐掌握基本的生活技能,照顾好自己。以后学习或者生活上遇到什么困难还尽管给我打电话,因为我是你的老师,现在是,以后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