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三十岁生日那天给自己剃了光头,改了个名字,叫陈了无。
之前陈了无头上还有三四根头发,舍不得剪,梳过来梳过去。就像秋天树上的落叶,摇摇欲坠。
剃了光头,陈了无忽然觉得自己变帅了,毕竟走在路上回头率蹭蹭上涨。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了无每天上床前摆好床头的玻璃罐,然后祷告似的自言自语这话。等到满足感涌上心头,就可以闭住眼睡觉。
陈了无在一家中医院工作。没什么朋友,相处七八年的同事不如看了两三天的病人亲切。
当医生如同做生意,病人是上帝,需求大于一切。
只不过做生意,买卖不成仁义在,仁义是附加品。而当医生,仁义是必需品。
陈了无每天主要的任务就是看病,针灸。病人却形形色色,复杂的多。所以陈了无不仅要记住什么穴位什么病。也要记住病人家的三婶是什么工作二姨有几个亲戚,方便和病人心里沟通,也为自己治病时减轻不必要的麻烦。很多时候,治疗一个人甚至能治疗他全家疾病。
患者越多,陈了无收到的感谢越多,他觉得自己越了不起。
偶尔陈了无也会遇到爱操心的老太太,“了无啊,你都三十岁了,怎么还没对象,你家里人也不催你?”
“阿姨,我有病,没法找对象。”
“啊…那得赶紧治呀…”
“这不当了这么多年医生,没办法啊。”
通常谈话到这里就结束了,老太太接不下话,了无也暗自好笑。
陈了无年轻的时候,找过许多姑娘。他大学恋爱的目标就是找够二十个女朋友。虽然家庭条件一般,但是有副好皮囊。再加上自己也不挑三拣四,萝卜青菜,多多益善。
陈了无经常告诉朋友,多试多练,实践检验真理,尝试才能有真爱。
陈了无的女朋友大多也是热情的,简单直接。而那些冰山美人,他也懒得动脑去猜,常常没几天便和他拜拜。
在陈了无看来,女人都是一样的,准确的说,人类都是一样的,很难改变。
不过有一点不太一样,想起来自己确实很久没有找对象。想必是成熟了,不愿意再祸害自己和别人。
其实陈了无是挺喜欢自己的一个病人的。那个每天下午两三点就会来做针灸的小姑娘。她二十岁上下,不爱说话,爱笑。
小姑娘爱和那些大妈大爷开玩笑,也爱逗小孩儿。和陈了无说起话来反而时常漫不经心。
轮到给她扎针的时候,她总是若有所思盯着某个地方。如果下手重一些,她就会微微蹙起眉头,眉毛附近都皱皱巴巴的,像洗了一水的毛绒玩具。
有点像。性格像,长的也有点像。陈了无心里默默的想。
今天小姑娘有点反常,给了他一颗糖。
陈了无说:“你这是贿赂我啊。”
小姑娘笑:“那你可得下手轻点。”
陈了无的手指从她的背划过腰,轻松找到穴位。小姑娘的皮肤凉凉的,了无下手刻意比平时轻了
许多。
小姑娘盯着他的鞋说:“陈大夫,其实光头比有头发好看。”
陈了无没有接话。
过了一天,小姑娘又来了。
小姑娘说了令人不愉快的话,“陈大夫,今天的眼镜框没有过去的好看。”
陈了无愣了一下,手里的动作停下来。
“我喜欢今天的。”他冷淡的说,下手重了几分。
陈了无想起了刘一,这让他有些烦躁。他在医院的角落找了一个位置。把白大褂脱在一旁,从口袋拿出一包烟。
刘一是所有女朋友中让他印象最深刻的人。过了这么久,他觉得已经忘记她了。大概是小姑娘有些像她。
吐出的烟扑到陈了无脸上,陈了无仿佛回到认识刘一的那年。
刘一不是一个主动的人。可确实是个很有意思的人。
陈了无的圆框眼镜是刘一买的,刘一说眼睛不大,眼镜就大点。
和刘一在一起的日子是刺激的,你不知道她下一秒会想到什么。也不知道生活会走向哪里。
陈了无也万万不会想到自己有一天看见叠星星的纸会想给女朋友叠。
陈了无想,把床头玻璃罐叠满吧,反正空的也是空的。
每一颗星星里陈了无都写了话。内容大概是今天好累啊。医院的事儿忙不完。刘一你的耳朵真好看。
就在玻璃罐快满的时候,陈了无收到了分手信。
“陈有趣,不知道是你比较无趣还是我比较无趣。但是和你在一起真的是太累了。我每分每秒都想让自己有趣一些。可太难熬,我宁愿永远无趣下去。
再见哇,陈有趣。”
陈有趣改了名字叫陈了无,了无生趣。在他看来人类都是一样的,很难改变。
他没有去找刘一,他觉得,他还是更爱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