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九月的最后一周,阳光甚好,公路两岸随处可见的白桦,绵延成一条条线。白桦下是一条条小道,布满杂草与落叶。我看到了一片片向日葵,在金色的光晕下,向阳生长;我看到了一片片的棉花田,如雪般的点缀在一望无际的平原;还有一片片的南瓜,一丛丛的格桑花,一群群的牛羊马儿。这是一片贫瘠的土地,贫瘠到寸草不生,荒原,戈壁,沙漠,雪山;这也是一片富饶的土地,金矿,玉石,油田,草原。
1954年,大批的知识青年,军人响应着国家的号召从百废待兴的各个城市,带着满腔热血来到了这里,组成了11个建设兵团。我看到了戴着红领巾,穿着四个口袋军绿色衣裳的青年们,坐在卡车上,唱着歌儿,一路尘土飞扬,来到了阿勒泰,来到了昆仑山,来到了荒瘠的黑土地。我听着四川口音的大妈在路边卖着哈密瓜,我和山东大叔的的士司机聊着当年支建的故事,我听到操着河南口音的老伯在街边兜着烟交谈。我听说当年的11个建设师团,近10万人,师变成了现在的市,团成了现在的县,营成了现在的乡,一级一级往下排。大部分人在这一片陌生的土地定了居,成了家,扎了根。他们也许就是现在路边卖瓜的大妈,开的士的司机,路边交谈的老伯。听说他们有的再也没有回过故乡,一生都留在了这里。我看到了曾经的热血青年们,终不再年轻,我看到了他们脸上纹路写下的历史。我好想回去看看。
这是哪儿?这里就是新疆。
汽车在望不到尽头的公路上行驶,我看着车窗外移动的风景,听着领队家驹的介绍。我想,我从温暖的南方,穿越四千多公里的路程,带着我的单反,背着七十升的大背包,穿着那双陪我走过了许多地方的笨重徒步鞋,来到了渐冷的新疆大西北。旅程终于开始了。
我们在北疆。以天山为界,天山以南为南疆,天山以北为北疆。南北截然不同,北疆是高山和草原,有喀纳斯,那拉提草原,有骏马,哈萨克;南疆是沙漠和戈壁,有塔克拉玛干,吐鲁番,有木卡姆,维吾尔。北疆很宽,我们的行程是2700多公里,围绕准格尔盆地行走。我知道行程很长,旅途会很累,但我同时也知道,美景在前方,可最好的心情在路上。对于未知的,没有见过的事物,我总是很期待。
习惯了一个人旅行,路上认识一些人。我们一行大概20来个人,与往常一样,大家互相自我介绍,让我惊喜的是,大家竟然都来自深圳或者香港,瞬间有了一些话题。我在一旁时不时地问着坐在前排的阿本,在车上拍车窗外快速移动的景物应该如何调节相机设置。后排的影姐问我是不是单身,说给我介绍对象,一路给我看她旅行的照片。大部分人还不太熟络,不过我隐约觉得,我们这一路会有很多故事。
汽车走了很久,渐渐远离乌鲁木齐,过一段就会下车透透风。这儿的风很冷,不敢对着吹,不过阳光很好,尤其看着一片片草场,高山,羊群,心情会格外的好。
中午吃完简单的团餐后,我们到了克拉玛依,乌尔禾魔鬼城。魔鬼城是被风侵袭自然形成的独特雅丹地貌。远远望去,你能看到一座座形状各异的巨大石柱,像极了欧洲中世纪的城堡。由于风催雨袭,听说再过60年,这儿就会消失,其实我觉得很多景点已经不知不觉消失了,很大一部分原因,是我们人类造成的。和所有旅游景点一样,魔鬼城也有一个美丽的故事,不过我对这些故事不感兴趣,我知道大部分都是杜撰而来的,我看一样事物,喜欢看它的历史,就像你摸一下这儿的砂石,似乎可以感觉到岁月在这儿经过,许多故事在
这儿发生。历史的厚重感就是这样而来的。那些你不知道的,确确实实发生过的,雕刻成我们现在正站着的土地。所以,每到一个陌生的地方,我都很惊奇,我都很感恩。
晚上住在了阿勒泰地区的一个小县城,貌似这儿比乌鲁木齐还要好。我们晚上10点才在这边美食街吃的晚饭,不要觉得很晚,新疆通常晚上8,9点才天黑,所以这会儿正是热闹的时候。这边羊肉是标配,不吃猪肉。因为刚来的缘故,怕吃多了身体不适应,我吃的很少。
也不知是什么原因,几个香港的同伴,很多酒店不给住。所以我们分成了两拨人,住在不同的酒店,我托阿本的福,升了4星级住宿。
第二天起的很早,吃了早餐,在路边稍稍逗留,拍了几张清晨的照片。
汽车一路行驶,总觉得窗外的景色特别美,特别想下车按几个快门。中途经过了一个不知名的湖,草草的拍了几张照片。其中,给一个同行的同伴拍照,我觉得我拍的特别不好,于是我说我一定要给她在后面补回来,没想到的是,我竟补了一路,直到行程结束。后来我才知道,她叫阿丽。
中午到了白沙湖,位于中哈边境,到这儿需要办边防证。一直有朋友问我到新疆安不安全,我觉得至少在北疆是很安全的,一路都有安检站,需要下车一一刷身份证通行,武警都是荷枪实弹,即使在乌鲁木齐,几乎每一个公交站台都有拿着盾牌的警察。
白沙湖就像是沙漠里的一滴水,像个天使一样,那儿天空很蓝,风很轻,湖水很静,树叶已经微黄。站在沙漠里,望着远方的一片白,阳光刺眼,我感到无比自由。
继续前行,去往五彩滩,看着路上的风景,我戴上了耳机,听着蓝莲花,望着路两岸的树木,荒原,羊群,马队……
“没有什么能够阻挡,你对自由的向往,天马行空的生涯,我的心了无牵挂,穿过幽暗的岁月,也曾感到彷徨,当你低头的瞬间,才发现脚下的路......”
五彩滩,路两岸,一边郁郁葱葱,一边寸草不生。五彩滩,依偎在向西而流注入北冰洋的额尔齐斯河旁,当日落照下来,你会发现,原来阳光真的可以捕捉。
晚上和Apple,Fiona,朱朱还有阿本在夜市吃了一顿烤串,聊着彼此旅行的故事。对了,这儿的乌苏啤酒味道淡淡的,很好喝,貌似还很醉人。
一大早出发,在某个晨市稍稍逗留,影姐给了我一把黑加仑,很甜,10元一公斤。新疆的水果很便宜,听说在白哈巴,有时哈密瓜才1元一个。沙果,5元一公斤,我觉得比苹果好吃。
旅行渐渐进入高潮,汽车驶入环山公路,我们走在去往禾木村的路上。看着满山遍野的禾木和白桦,我想这就是我心目中最美的秋色。大家不时发出哇哇的惊叹声。听说一棵碗口粗的白桦树,要生长50年,那这漫山遍野的可都是百岁高龄呀。听说白桦代表爱情,这儿的人习惯用树皮写情书。我想起了朴树的白桦林。
禾木住着图瓦人,只有自己的语言,没有自己的文字。他们语言天赋极高,听说15天就能学会一门外语,我没有求证。他们不跟外族人通婚,一辈子生活在这里。这儿离城镇非常远,汽车走了近4个小时的盘山公路到达入口,然后又换景区车走了1个小时,一路都是深山,一路都是禾木。越往里走,越觉得温度变得寒冷,山顶上积着白雪,天开始下着小雨。
到达禾木村已是下午4点,这时太阳竟冒了出来,新疆的天气就是这样,一天体会着四季。今天终于不用奔波了,因为晚上就住这儿,我很喜欢这样的小木屋,很小,很简单,窗外可以看到禾木的高山,还有高山上的白雪,可以听见旁边牛栏的牛叫,羊的咩咩声,还有马蹄声。
我们一行人租了一群马儿,准备从山下骑到山上的草场俯瞰禾木。这是我第一次骑马,走的还不是平坦的道路,我们一路沿着原始的马道,趟过河流,走过泥泞,爬上很陡的坡道,一路招摇着走到山顶的草场,然后在草场策马奔腾。
我看着山下的禾木村,我竟说不上话来,只想望着远方发一会儿呆。是的,这儿马儿成群,牛羊野性,村庄静谧,满山的禾木与白桦,在这儿发呆,是一件多么美好的事儿啊。
次日清晨,我听到了清脆的马蹄声,我从睡梦中醒来,和阿本还有几个小伙伴一起去拍日出。天有点灰蒙蒙,有点冷,今天可能没有日出了。于是我们走到村头的草场看着对面的云雾,还有云层下的大山,我觉得美极了。总有些风景会错过,却也总有些风景会不期而遇。
“妈咪,今天会有日出吗?”
“傻孩子,乖,再等等就有了。”
上午吃完简单的早餐,一个馒头,一个鸡蛋,一碗白粥。对了,这儿的白粥特别好喝,有米汤的香味。我喜欢这样简单的早餐,我喜欢一切简单的事物。
禾木真的很美,一个传说中连牛粪都充满芬芳的地方,再见了。
汽车依然回到了环山公路,阳光渐渐冒出云层,我看到鸟儿飞在雾气之上,山对面的禾木在阳光下格外鲜艳。大家慢慢熟络了起来,开始唱歌,开玩笑。领队则一路介绍着锁阳(一种男人吃了女人受不了,女人吃了床受不了的新疆植物,你懂得),从此便一发不可收拾,更是在Apple的带领下,瞬间在车上刮起了一阵锁阳风。
下午驶近白哈巴,中国西北第一村,这儿位于中国的最北方,西接哈萨克斯坦,北接俄罗斯,东连蒙古。这是一个雪山下的小村庄,有许多的小木屋,丰茂的草场,美丽的星空和灿烂的银河。
我们稍稍的修整就自由活动,我和Apple,Fiona,阿丽,阿本一起同行,在观景台下面的牧场拍照,看日落。我们一度走到中哈边境线的地方,被那儿哨所的人赶了回来。我们在公路旁拍照,我学着拍剪影。一切都很随意,一切都很自然。生活要是一直这样就好。
这儿晚上的温度特别低,我加了一件厚厚的冲锋衣。阿本领着我在星空下拍银河。这儿晚上没有灯,我们打着小手电,一路走到观景台上面拍星空。阿本一直在找前景,调节三角架的位置。我冻在一旁直哆嗦。我们看到了很多拍银河的其它爱好者,在零度的气温下很是兴奋。我还看到了在山顶用华为P9拍星轨的帅哥,一度要求他教我如何设置我的手机,结果我手机电量不足。才知道P9可以这么高大上。
我们换了好几个地方,直到最后在山脚找到了好的前景,终于拍到了满意的银河,阿本很兴奋,他说他有一次在四川高原拍银河,那时有高反,温度更低,没拍好就撑不住了,这次终于如愿。正说着,突然感觉有一个庞然大物向我们靠近,手机一照,吓了一大跳,一头牛正朝我们走来。快跑,冒犯了牛大叔的领地了。
我很久没有见过这么美丽的银河,这么灿烂的星空,这样的记忆,只存在小时候。
第二天,回到了喀纳斯,已经三天没有洗澡,喀纳斯的小木屋还是4人间,立在山腰上。我们去了喀纳斯山顶的观景台,由于天气原因,视野不好,非常不适合拍照,所以草草收了场。下午5点的时候,还是我们一行5人爬到了小木屋后面的大山上,看着羊群,听着牛叫,望着对面的雪山一路瞎玩瞎闹。五人行组合也在这时正式成立,我成了小五,因为恰巧那时拍照的是我,苍天呐,太不公平了。我们坐在草地上,看着对面雪山的两朵缓慢变化的云,阿丽用她非常丰富的想象力,给我们讲关于那两朵云的故事。我们在一旁笑的简直不行了。然后,我们又看着充满故事的合影,继续讲故事,甚至讲到了苍老师。一旁傻傻的阿丽还百度苍老师是谁,我们又笑的不行了。最后,看着斯文儒雅的阿本,竟时不时冒出一句非常有内涵的话,我们直接笑晕倒了。果然是2B醉骚五人行。
时光真的静好啊,一天的阴云密布,这会儿阳光又冒了出来,直照在我们的山坡上。一些美好的时刻总是很短暂,可是短暂的东西特别值得收藏。
晚上终于迎来了烤全羊,外面开始下着雨,我们10几个人在放着火炉的屋子里,大碗喝酒,大口吃肉。女主人放着哈萨克音乐,给我们来了一段哈萨克舞蹈,气氛活跃了起来,大家一起跳舞,唱歌,完全停不下来。很庆幸遇到了这一群会玩的团友们,外面很冷,里面很暖。
清晨,天气并没有好转。我们徒步喀纳斯的三道湾。说到徒步,昨天就听说在喀纳斯黑湖一带失联的几位驴友,有三位已经找到,还有一位一直失联。由于喀纳斯一带下大雪,许多道路被掩盖,他们走错了方向,离景区越来越远。我可以想象没有食物,在漆黑冰冷的夜晚熬过来会是多么一件侥幸的事儿,而且森林深处,一下雪,就有狼熊等野兽的威胁。直到回到深圳才确信消息,失联的那一位驴友已经找到,可惜已经没有了呼吸。户外是一件很冒险的事儿,需要做好充分的准备。有时我们太高看我们自己了,觉得我可以,其实呢,只是我们想的太简单,就好像生活中,你觉得你可以应付所有问题,你觉得你可以为了某个神圣的东西,不顾忌所有,你觉得你可以活的洒脱,不在乎外界的眼光,其实呢,当你真正遇到实实在在的摆在你眼前活生生的问题的时候,你还可以那么自信吗,你还可以做到吗?我们都很难说,只是希望在我们遇到这样的问题的时候,我们可以骄傲的活着出来。因为死的对面,就是生。
喀纳斯的三道湾很美,即使在浓浓的雾气中。
我们又走回了公路,回到了县城。晚上我们五个人还有朱朱一起在夜市吃烧烤,还是喝着乌苏啤酒。在这儿,我体验了一次流浪歌手,谢谢大伙的打赏。
接下来的行程,路途都很遥远,穿越400公里的戈壁去可可托海。可可托海不是海,哈萨克语为绿色的丛林,蒙古语意为蓝色的河湾。接着又穿了700公里到达胡杨林,去看一千年不死,死后一千年不倒,倒后一千年不腐的胡杨。最后到达天山天池,结果大雪封山,在门口打了个转儿。
我想说的是,即使旅途遥远,可是旅程一点也不乏味。大家一路开着玩笑,唱着歌儿。看了一路的风景,慢慢觉得风景成了其次,和什么人一起玩倒成了首要。
我们会在行程途中唱歌,聊笑话,还有老头子的哦耶。不得不说哦耶被Apple性感的玩坏了一群人,连阿媚这样的90后都学坏了。由于我做了阿丽一路的摄影师,所以我们也被玩坏了。还有影姐极具号召力的一把火,被玩坏了。还有芒果哥慢了好几拍的婚礼进行曲,被玩坏了。当然最无辜的是领队家驹,自从锁阳的话题被聊开后,送了他一个外号“黄领队”,而且天池出来后,集体送了他一个投诉视频,彻底被玩坏了。
时间可以过得很慢,也可以过得很快,取决于你用什么样的方式度过,取决于你过得是否开心,是否值得回味。
最后一晚回到了乌鲁木齐,芒果哥一路带着我们去他推荐的那家店,真佩服近70高龄的他不知拐了多少弯还能找到那家店。大家点了很多好吃的,各种羊肉的吃法,可是我们都吃的好少,酒还是乌苏。我听着领队讲了很多故事,关于难堪的过往,关于救赎;我看着Fiona和May划拳,成功的带动了邻座不认识的两位老大哥;我看到芒果大哥像个小孩一样,手机插在后面口袋,欢快的唱歌跳舞;我看着阿丽不停的喝酒,像是醉了,她说的很多酒后的胡言乱语,我现在都还记得。
村上春树说:你要记得那些在大雨里为你撑伞的人,帮你挡住外来之物的人,黑暗中默默抱紧你的人,逗你笑的人,陪你彻夜聊天的人,坐车来看望你的人,陪你哭过的人,在医院陪你的人,总是以你为重的人,带着你四处游荡的人,说想念你的人。是这些人组成你生命中一点一滴的温暖,是这些温暖使你远离阴霾。
很庆幸这一路,遇见很多温暖的你们。我想说,人生不可能记住所有,可是我,记住你们了。
再见了,新疆。再见了,亲爱的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