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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辛出身贫寒，但志存高远。他身负回报乡里的承诺和责任，自觉无力给万蕾优裕的生活，迟迟不敢表白，直至毕业回乡。

万蕾家境富裕，蕙质兰心，为助力莫辛，说服父亲投资种养基地，助农富农的同时，收获爱情。

生物系毕业会餐热闹得让人头疼。有人在哭，有人在笑，有人吆喝着划拳行酒令，有人带着哭音大叫“不醉不归”。

秦淮端着酒杯站起来，祝酒辞还没说两句，就被挨着他坐的建利照后脑勺一巴掌，“是特么男人不？哭哭唧唧的丢人不？能好好说话不？别特么学人煽情行不？”

秦淮嘟嘟囔囔地坐下，抱怨被揍忘了词。众人哈哈大笑，互相推搡着又举起杯。

旁边的齐闻幸灾乐祸，拍着秦淮的屁股笑得嘴都劈了叉：“完了完了，酝酿了好几天的情绪，一巴掌给咱揍没了！没有依依惜别的伤感，这会餐特么还会个球儿啊！”

莫辛咽下一小口啤酒，安静地笑。看情况，这几个活宝估计都得喝晕菜，回宿舍也消停不了，这一晚上，大概率是睡不了觉了。

睡不了就睡不了吧，四年朝夕相处的感情，谁又能淡然放下？大家来自不同的省份，别后天南海北各自分散，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再相见，难舍难分也是人之常情吧！

秦淮和建利拉扯得热闹，其他人也在起哄帮腔。莫辛笑笑，左手托着下巴，垂目扒拉盘子里的菜。不时侧头，飞快地瞄两眼旁边的桌子。

挨着他们右边是一桌女生，万蕾和她们宿舍的姐妹们都在。平日里安静羞涩的女孩子们，明显喝嗨了，一边抹眼泪一边喊着“干杯！干杯！”

万蕾的脸已经带了红晕，眼睛也潮得几乎要渗出水来。她喝得不多，还算清醒，拦住又要倒酒的宿舍长，招呼大家先吃两口菜。“干喝酒伤胃，先吃两口东西垫垫！”

邻桌的几个男生过去敬酒，女生们互相拉扯着站起来，嘻嘻哈哈笑作一团。

莫辛盯着他们，心里有个念头蠢蠢欲动：我也想像那几个男生一样，大大方方地走过去，说一句“嗨！万蕾，咱俩也喝一个呗？”

也许是酒精起了作用，好几次，他都差点儿按捺不住冲过去。

“不行！不能去！你给不了她未来，又何必招惹她伤心。”仅余的的一丝理智跳出来，把他摁回座位上。

是的，他不能。他怕一张口，他的眼睛，他的声音，他的表情，都会出卖他，会泄露他深埋心底的那一份深情。

万蕾对他有好感，她在等他表白。这些，莫辛都懂。

但没有人知道，莫辛更喜欢万蕾。包括万蕾自己。所以，她的眼中闪烁着热情，还混杂着失望与期待。

多少个无眠的夜晚，莫辛闭着眼睛默默流泪，心底翻腾着一声声嘶吼：“万蕾，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

初识万蕾，是在新生报到的那天。

莫辛家在外省，他是搭了邻村的大货车来的，刚好提前了一天到校。辅导员问他能不能帮忙迎接新生，他一口答应，第二天早早就赶到校门口。

万蕾是他接到的最后一个新生。

11:30，一个高挑的女孩拉着箱子小跑过来，俏皮地作揖道歉，说对不起麻烦大家久等了。

“莫辛，”辅导员接过签到表，“你再跑一趟送她，哦，万蕾，到宿舍，顺便通知大家19:30到教室开会。”

莫辛看向万蕾，一件灰色宽松卫衣，搭配浅色牛仔裤，脚上是一双白色运动鞋，简约大气，是城里女孩的打扮。

道了谢，万蕾毫不客气地把行李交给莫辛，只留了一根糖葫芦在自己手里。

万蕾家在本地，从家到学校有直通的公交车。万蕾说，她从来没有体验过住宿生活。初中学校就在家门口，高中时父母又租了房陪读，大学是她最后的住宿机会了。

“没有住过宿的学生时代，得多么遗憾啊！”她啃着糖葫芦，一路叽叽喳喳地跟莫辛聊天。

她行李不多，倒是手提的购物袋体积惊人，里边是各种花花绿绿的包装，都是零食。

“这是一个家境不错，被娇宠着长大的女孩儿。”莫辛想。

“你，嘿嘿，”到宿舍门口，万蕾停住脚步，笑得很是不好意思。“能不能帮我装一下被罩？我好像不太会呢。”

离开的时候，万蕾把一个袋子塞给莫辛，不容拒绝。“拜托，小哥哥，帮我分担一部分呗？我妈给买的太多了！别拒绝我哦，以后还要找你帮忙呢。你收下贿赂，我就可以理直气壮麻烦你啦！”

莫辛没有拒绝。

他不想拒绝她的任何要求。他想，只要她开心，只要她需要，他就可以拼尽全力。

是的，第一眼，她就住进了他心里。

在她身上，他看见了肆意张扬，那才是年轻和幸福的样子。莫辛却有一丝莫名的心酸。他知道，他的爱只能藏在心底。

他拿什么去爱她？甚至，他都没有能力请她吃一顿大餐。

临近开学，父母才好不容易给他凑够了学费，却无论如何也再借不到75块钱买火车票。母亲急得眼泪直流。

村长带来好消息，说可以托亲戚帮忙，把莫辛捎到郑州。

临走，父亲抓出一把零钱给莫辛，“路上给人司机买点水，咱得懂事。”

司机是个热心人，他没给莫辛买水的机会，还塞给他二百块钱。“到了学校，好赖得吃饱，别饿着肚子。”

见莫辛要拒绝，他又笑：“先拿着，好好上学，以后挣钱了再还我。而且，老哥我也等着你这个高材生回村给孩子们上课呢！”

毕业后，回村任教十年。这是他的承诺，也是他给全村人立下的军令状。有了这个军令状，村长带着父亲，走家串户给他张罗了学费。那一张张欠条上，并排着村长、父亲和他的名字。

父亲对村长千恩万谢，回头又嘱咐他：“儿啊，你要争口气，好好学，咱不能叫乡亲们的钱白瞎喽！”

他点头答应。他知道，庄稼人土里刨食，大家拿牙缝里省出来的钱帮他，不过是为了他的那句承诺，为了他能把自家的孩子送出大山。

而他之所以选择生物技术专业，也是为了在教学的同时，利用家乡的自然资源，搞种植养殖，帮助乡亲们发家致富。

规划确实美好，眼前的困境却也是实实在在的。

237块钱，就算一分钱掰成八瓣花，也不可能撑到期末。这就意味着，学习之余，他必须做兼职挣自己的生活费。

莫辛苦笑着摇头。自己一个饭都吃不起的穷光蛋，哪来的资本奢谈爱情！

或许是看莫辛踏实肯干，晚上的班会课上，辅导员指定他暂代班长。“等军训结束，大家都互相熟悉了，再进行正式的班委会竞选。”

军训安排在开学第三天。

辅导员带队与教官进行交接。

万蕾个子高，在女生的最后一排，站在莫辛左前方。趁辅导员与教官说话，她对着太阳比划出弯弓射箭的姿势，嘴里还念念有词：“后羿转世！”

老师回头的瞬间，她收回动作，利落地恢复立正的姿势。

莫辛忍不住嘴角上扬。这个古灵精怪的女孩儿！

教官铁面无私，要求几乎算是严苛。两个小时下来，女生们当面叫苦，男生也忍不住暗地吐槽。只是面对教官的一张黑脸，除了服从，谁也不敢真的偷懒。

休息完15分钟，又是一个小时的军姿。这一次，两个体弱的女生再也坚持不住，瘫倒在地，被辅导员安排到树荫下休息。

莫辛看万蕾，她已经有些微微的抖。本来顺滑蓬松的头发已经湿乎乎的，有汗水从发间淌下，顺着脖子流入领口。

“她还能坚持住吗？”莫辛担心。

“还有20分钟，大家继续坚持！”教官大步穿行，明明是鼓励的话，听来却是不可违抗的命令。

又有一个女生倒下，坐到旁边喝水补充能量。万蕾的腿已经抖得厉害，但她依然努力稳住身形，目不斜视，咬牙坚持。

终于，教官大发慈悲宣布“稍息”。万蕾扑通一声，不顾形象坐到地上，她垂下脑袋枕在膝上，半举手臂，拖长了声音喊：“来人哪，给朕上茶！”

哄笑声中，莫辛和教官把她拽到树下的长凳上。

教官难得好脸色，“小姑娘不错！有毅力。”

灌了两口水，莫辛小声提醒万蕾：“感觉坚持不住的话，可以倒下，休息一会儿再继续就行，何必硬撑？”

万蕾还是有气无力，“不行啊！没有军训的大学，是有缺憾的人生。我万蕾，拒绝缺憾！”

军训最后一天的文艺汇报演出，是整个军训的高潮。院领导均摊任务，每个系必须出一个高品质的节目。

可是，任凭代理文娱委员磨破嘴皮，也没有人报名参加。

代理文娱委员恼羞成怒，哭着跑出教室。闻讯过来的辅导员也无可奈何，只撂了一句“班长你组织一下，明天把报名单交给我”，便转身扬长而去。

万蕾凑近莫辛，“班长大人，我来？”

莫辛沉吟片刻，“一起。”

只是，还没等莫辛开始行动，好消息陆续传来：

演出人员确定。

演出节目选定。

关于处理过程，万蕾笑得神秘。“只能透露一点，我参加”。

舞台上，万蕾一身白色道服，与另外两个女孩同时跃出。她们快速移动身体，踢腿如风，冲拳如雷，一招一式都凝聚着力与美。

“那两个女生——”莫辛直指核心问题。

“哈哈！外系借来的，跆拳道班同学。”万蕾眨眨眼，笑得诡秘。“文娱委员和我们宿舍长替换了她们过来。”

莫辛好气又好笑，却又不得不佩服她的机变能力。

班委竞选结束，莫辛任班长，万蕾是组织委员。

万蕾90度鞠躬：“莫大班长，合作愉快哦！以后，请多关照！”

入学之初，各种大大小小的事务都需要尽快处理好。辅导员只负责宏观指导，丢了莫辛居中坐镇，协调各方面的工作安排。

万蕾像只小燕子，欢快地飞进又飞出，计划表上的事项被她一个个勾掉——

宿舍长调换完毕。

班级文化建设用品采购完成。

课本发放完毕。

校规考试资料印发完毕。

……

莫辛奇怪，这个瘦小的女孩儿，怎么会有这么充沛的精力，和用之不竭的热情。

食堂餐厅。

万蕾径直坐到莫辛旁边的座位上，一脸嫌弃地把鸡腿夹给他，又迅速绽开笑容，自卖自夸：“班长大人，快点夸夸我！你就说我有多擅长发动群众力量吧！”

莫辛微笑，又迅速低头，把目光投向碗中的饭菜。他不敢看她的眼睛，不敢直视她眼中浓浓的情意。他背负的责任太重，再给不了她额外的承诺。

之后的日子，万蕾给了他更多的惊喜：

篮球场上，她腾身跃起，发丝飞扬。一片兴奋的尖叫声中，她抹一把额上亮晶晶的薄汗，笑着对场外的人们挥手。

演讲台上，她落落大方，妙语连珠。从开始的娓娓道来，到高潮处的激情澎湃，她始终面带笑容，成竹在胸。

不回家的周末，她会早早来到图书馆，一副耳机，一瓶白水，或薄或厚的几本资料，和写得满满当当的笔记本。她埋头苦读的样子，是青春最美的风景。

她带队去敬老院，一路上笑语嫣然。扫地擦窗、洗衣铺床，她做得有条不紊。很难想象，在家里，她是个被父母捧在手心上的娇娇女。

看着万蕾笑靥如花，莫辛却黯然神伤。万蕾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在牵动着他的心。可是，他深爱的女孩如此耀眼，自己却平凡如蝼蚁，他如何敢站在她身边？

“万蕾，我能给你的爱，只能是，静静陪伴，默默守护。”

万蕾的大学生活，充实、忙碌，又惬意。如果愿意，她每天都可以回家；即便不回，也能收到老妈的爱心便当。她就像一只快乐的小鸟，无忧无虑，叽叽喳喳。

而莫辛的大学生活，充实、忙碌，且辛苦。

怎么能不辛苦？

周末，三份家教，从城南到城西，一辆破自行车被他蹬得几乎要飞起来。

但拿到钱的那一刻，莫辛觉得，一切辛苦都是值得的。

奖学金不多，却能支撑他大半个学期的支出，他必须全力争取。他知道，自己并不聪明，想拿奖学金，就要拼命学习。

家里还有弟妹，父母身体也不好，他不可能再向他们伸手要钱。可班务工作繁杂，他没有时间参加学校组织的勤工俭学，只能把晚上和周末安排得满满当当。

晚饭往往是两个包子。他边走边吃，到图书馆门口，正好吃完。

复习完功课，便在草稿纸上写写画画。给一些刊物写稿子，是他的收入来源之一。

没灵感没思路的时候，他就托着下巴发呆。其实，也不是真的发呆，是借着机会看万蕾。

万蕾也在写，她打算考研究生。

她问过莫辛：“毕业后，你有什么打算？要考研吗？”

他摇头：“不考。家里还有弟妹，我得赶紧工作挣钱。”

万蕾哦了一声，就转换话题跟他天南海北地聊。

她讲她抄别人的检讨，名字都抄上了，把年轻的班主任老师气得吹出了鼻涕泡；

她讲打篮球伤了腿，借一楼的教室上了半个月的课，被老师表扬身残志坚；

她讲云南和西藏是她的梦想，她要趁年轻去西藏旅行，退休后再去云南定居；

她讲她想考厦门大学的研究生，因为那里有温暖的冬天，还有普陀山和李叔同。

他浅笑倾听，被追问急了，就给她讲家乡的大山，和美味的野果，还有把人颠到晕的山路。

她圆睁的眼里，写满了惊讶与好奇，也彻底击碎了他残存的一丝幻想——这个生活在华美城堡中的女孩，怎么可能与贫穷沾边儿？

“哎，莫辛，我可以去你家做客吗？我还没见过那么大的山。”万蕾满眼都是梦幻的泡泡。

莫辛苦笑，“你会不习惯的。那里没有商场，没有冲水卫生间，没有网络，还经常停电。”

“没有学校，没有老师，孩子们每天要步行往返几十公里，去最近的邻村上学。凌晨四点出发，晚上十点到家。”

“啊？”万蕾的笑容垮下来。“那样的地方，你不会再回去吧？你可以留在这里，找个喜欢的工作，挣钱、买房，然后把你的家人接过来一起生活。”

莫辛张张嘴，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他的喉咙突然被梗住，大脑也瞬间停摆，他不敢再继续这个话题，他怕看见她澄澈的眼睛里写满失望，和悲伤。

“莫辛，”秦淮踢踢莫辛的椅子腿儿，“走吧，咱兄弟一起，过去跟咱们班的美女喝一个吧。错过这次机会，以后再聚可就难了。”

欢声笑语，似在耳边，又似在千里之外。莫辛目光扫过，万蕾也正好看过来。

目光纠缠。

莫辛举起手中的空杯示意，他不知道，自己努力弯起的嘴角，到底有没有扯出一个微笑。

万蕾也笑。笑意盈盈，却湿了眼角。

“莫老师？莫老师！”办公室的木门被推开，一张笑脸从门缝中挤进来。

“万蕾？你，你怎么来了？”莫辛一个惊跳，手里的笔飞落地上，本子也跌落到桌子底下。

顾不得地上的东西，他狠命地揉眼，顺带着掐了一把太阳穴，他得确定，这次，不再是自己的幻觉。

万蕾看着他傻乎乎的样子，咯咯笑着走过来。“莫总，怎么着，不认识我了吗？”

万蕾是过来谈合作的，跟莫辛的养殖场。

莫辛利用自己的专业知识，帮村里开办了一家绿色养殖基地，以生态立体循环种养模式，种植优质稻谷、蔬菜和牧草，无饲料养殖牛羊鸡鸭，供给省城的大型超市。

万蕾说，一旦考查通过，他们公司会注入资金，扩大经营规模。“政府也答应拨款修路。交通便利了，我们可以开发更多领域的合作。我爸说，合作的事，我可以全权负责。”

“这样，”万蕾突然面现羞涩，“我大部分时间都会在这边，你就可以带我去你家做客了。”

安顿好万蕾睡下，莫辛回到自己的房间。凌晨三点多了，他依旧毫无睡意，翻开日记本，他一笔一画：

你跨越山海，

为我而来，

予我以璀璨繁华。

我将如何回报你？

以陪伴，

以倾听，

以至死不渝的坚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