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月3日,凌晨4点,大雪。
我整个晚上都没怎么睡着,原因是昨天的冻雨,让我穿了一整天的湿衣服和湿鞋子,寒冷让我的痛风发作了。尽管我昨晚已经吃了止疼药和治疗疼风的药,但疼痛还是折磨了我一个晚上,让我睡睡醒醒,好不安生。
因为睡的不沉,手机响的时候,我的头脑异常清醒,我一直担心会下雪,担心会再次发生多车相撞的事故。
我拿起电话,是一个陌生的号码。我接了,电话里传来了一个年轻女子的声音。
“喂,你好,这里是X市高警,请问你有什么事?”我程序式地接听电话。
电话那头传来了略带愤怒的声音:“你好,警察同志,为什么高速上面没有及时铲雪?”
我听到指责,心情瞬间不好起来,很想反问她,你为什么不按照法律规定,在就近的路口下站呢?
但我终究还是没有说出口,我强压着心中的不满,继续用平静的口气询问着:“晚上才下的雪,施工单位还没有来得及除雪。请问你有什么要求?”
“我们已经堵在高速上好几个小时了,人都要冻死了,你们到底管不管?”女子根本不在乎我的解释,咄咄逼人语气让人说不出话来。
“嗯,我们去看看吧!”我无可奈何地答应着。但我知道,我们去了也是无计可施。
我挂了电话,顺便看了手机,四点零五分。减去刚刚说话的几分钟,报警电话应该是四点打的。我又开始理解女子,可能是等了好久,才决定打的电话!
尽管心里有万般无奈,但我还是快速穿上衣服,下了楼。
刚出了楼道,眼前的情景还是让我大吃一惊。雪太大了,足足有近二十厘米厚,院子里到处都是白皑皑的一片。脚踩上去,鞋子便埋了进去。记忆中,这么大的雪,还是十多年前的事了。
我又返回房间,换上了满是灰尘的高邦大头皮鞋。这双鞋还是我2010年从部队里带回来的,一晃已经有十五年了,真可谓历史久远了。平时除了偶尔穿一两回,基本上都丢在茶几下面吃灰。
我快速地用湿抹布潦草地擦了擦鞋面,然后又推开门出去了。
路上的雪太大了,幸好昨晚上我已经叫人给车装上了防滑链,车也停在了车棚内,这也避免了车被雪覆盖的后果。
因为有雪,尽管此时才四点多钟,但周围的一切清晰可见。按照平时,这时候应该是夜晚,而且是黎明前的黑暗,是世界上最黑暗的时候。
我们开着车,慢慢地在雪地里艰难地行驶,车轮上传来有节奏地“咔嘣,咔嘣”的声音,那是防滑链与雪地摩擦的声音。
我们车上一共三个人,中队还有三个人没有出来,我知道,就是全部带出来,对于这么大的雪,我们也是束手无策。
车在路上爬着,电话响了又响,都是陌生电话,都是因为堵住了的求助电话。每接一个电话,我都尽量把声音变得亲切一点,希望能多少抚平一点暴躁的情绪。
大约三十分钟,我们终于上了高速。入口处早在昨天下冻雨的时候,已经封闭了,所以上去的路,没有任何车轮印。
我们又行驶了近半个小时,车终于来到了汉江大桥上,长长的坡道,让我们的车行驶的更加艰难。道路上车已经堵的老长,足足有十余公里,除了应急车道,快车道与慢车道内都是车。
这十余公里的道路,完全变成了一个停车场,但真正在我的辖区的,只有大约一公里的长度,而源头却正是在我的辖区。那是一段汉江大桥,那里有一段长长的坡,足有一公里的路程。
我们的车子在应急车道内慢慢行走,速度估计只比步行快点。我又回拨了几个报警电话,尽管我知道我们也无法提供任何实质性的帮助,但我想,能够安慰几句也好。
报警的车正好堵在桥头,接到我的电话,车窗玻璃缓缓降下来,一个女人的头从车窗伸了出来。
我从车上下来,厚厚的雪淹没了我的靴子。等我艰难地走到车边,其他的车也有摇下车窗玻璃的,伸出头没有说话,只是看着我,希望听到我会说点什么。
我问伸出头的女人:“是您打的电话吗?”
“是的!”女人说这话时,带着不好的情绪。
“您有什么事?”我又程序式的问道。
“路什么时候通?”女人毫不客气地接着问。
面对这个问题,我真的没有办法回答——路上雪还没有开始铲。
我只能如实地回答道:“对不起,我也不知道!”
女人听到我的回答,瞬间炸了,狠狠地说道:“你们是干嘛的?下这么大的雪,你们为什么不铲雪?”
我一时无语,我不知道这女的为什么会认为铲雪的应该是警察,或许很多人都有这个观念,路上的车都是警察的事情,要不刚才一个小时也不会接到那么多同样内容的电话。
我忽然想到了这样一个问题——此刻我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或许我和这个女人,都是因为那句话:有事找警察。
我觉得我没必要和这样的一个陌生人争论。便说道:“如果有什么需要帮忙的,我能解决的,一定帮你解决。但铲雪我们爱莫能助,这超出了我们的职责。”
女人听我这么说,更加生气地说道:“你们不铲雪,我投诉你们!”说完盯着我胸口上,找寻我的警号。
“不用看了,我今天穿的是雨衣,不用挂警号。如果你真觉得有必要投诉,可以拨打市长热线,或许会更有用。记得要他们多派几辆工程车上来。当然,你也可以投诉我,我是X市警察,我姓周,你说这个姓周的警察说他不负责铲路上的雪,导致你堵住了。不过,希望你投诉我的时候,实事求是,我的执法记录仪开着呢!”
我面带微笑,慢条斯理地说了刚才的话。
“好,我肯定会投诉的!”这个女人说完,将玻璃摇上来。
我摇了摇头,转身往车上走。其他的车上又传来了询问声:“警察同志,这路什么时候能通?”话语中带着真诚。
我抱歉地回答道:“这个还真不知道,我们再联系一下高速公路公司,这是他们的职责。”
说完,我上了车,叹了口气,掏出手机,给负责除雪的老万打了过去。
电话通了,电话里传来机械轰隆隆的声音。
“喂,老万!”我大声地喊道。
“周队,这么早啊!”老万也同样大声回答道。
“你应该知道我这么早打电话你是为了什么!我的电话都被打爆了!”我说道。每说一句,我都要停顿一下,以便老万能够听得清楚。
老万是谁?
老万是巡检办负责人,他负责着整条路的清血工作。
老万听到我的责问,连忙解释道:“周队,从昨天早上开始,我们就全员上路了,撒融雪剂,铲雪,一刻都没有休息。”
我对于老万的说辞毫不怀疑,因为我们自己的工作群里,不时有工作照片传上来。
“我知道你在忙,但我的辖区到现在为止,也没见到你们的身影。”我虽然同情老万,但也不得不指责他。
“你们不能再想想办法,多派点人和车上来吗?”我放缓声音,说道。
老万为难地回答道:“我也没有办法啊!我们的人和设备全部都上了!我再跟领导说说吧!”
挂了老万的电话,我看了看路上摆成长龙的车队,又拨通了大队长的电话,电话响了几声才通。电话中依旧传来的是和器的轰鸣声。
“周队,你那边情况怎么样?”电话里传来了大队长的声音。
“情况很不好,路上的雪一点都没有铲,车都堵了近十公里了。”我如实地把刚才一路发生的事情讲述了一遍。
“设备太少了!你先转一下,我再联系一下高速公路的吧!看他们能不能再调几台车过来。”大队长说道。
我挂了电话,继续让车往前走,想看看最前面的堵点在哪。
车往北走,艰难地往坡上爬。走了大约半小时后,终于看到了堵车的原因。只见两辆大货车像两扇庞大的门,成六十度的横在道路中间,一个司机用一根撬棍在砸雪。
我让车停下来,让小畅从车后备箱内拿出两把铁锹,一把给了司机,一把帮着铲雪。
过了半个多小时,轮胎下面的冰雪终于拔弄干净。司机回到车上,发动车,但车轮仍然使不上力,轮子在冰雪上空转。好在司机是个老师傅,他踩了油门又松开,让车前后摇晃起来,终于,车轮终于向前走去,就像一个登山的人在咬牙坚持,现在终于成功了。
后面的人看到拦路虎终于朝前走了,都纷纷发动车子,沿着货车压出的车辙,慢慢往前走。
我们三个看着归心似箭的车子,都揺摇头。
坐在车上,我的脚又开始痛了。
接下来的一整天,我们三个都重复着同样的事,接电话,赶往堵点,铲雪。
但我们的努力,并没有起到太大的作用,整个车队像一个整体,慢慢往前移动,但堵点却在随时出现。
一直到晚上十一点多钟,我们仍然没有见到老万调过来的设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