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靠着墙坐着,无聊散漫地刷着手机。
旁边是客厅,厅里的长桌旁坐满了先生的兄弟姐姐们。他们在商量给婆婆请住家保姆的事情。
闹哄哄的,听得我的头胀鼓鼓的难受,各说纷纭,都有道理。
我在心里暗暗倒数着数,一声大喝“好了!”如期而至。先生的火气果然按捺不住了。
大姑姐悄悄往我这里挪了一挪,轻声对我说:“你怎么不说话?你变了,以前不是这样的。” 我笑笑,没有言语。
我以前确实不是这样的。 以前大家东家长西家短,我间或应和一下,表示自己的观点或者喜乐。一家人嘛,他们在公婆身边,照顾俩老总会多一些。我对他们很是感激。
老公公还在的时候,先生父母俱全,像其他和睦的大家庭一样,儿孙绕膝,热闹欢乐。
公公在病床上的时间不长,几个儿女还来不及轮着陪夜就去了。
俗话说,久病床前无孝子。我一直很庆幸先生兄弟姊妹多,在父母有恙时优势就出来了,陪夜排班间隔还能长一些。
想想我们的孩子,独生子女,以后成家,要照顾四个老人。我们千万得照顾好自己的身体,就是帮了孩子大忙了。
婆婆自公公去世后,人一下子萎靡了很多,期间还脑梗发作了一次,万幸发现早。以前来去健步如飞、腰杆挺得笔直的八十来岁老人,一下子佝偻了。渐渐地,眼睛也不行了。
婆婆如果不是少时穷苦,也能上学的话,应当也会不俗。当初我对她的速算很是惊讶,她大字不识一个,竟然心里运转如飞,比我算得快多了。
公公走了十来年,婆婆就一直和我小叔一家同住。她育有三女二儿,除了我们,其他子女的家以她为中心,直线距离不超过1公里。
白天我小叔俩夫妇上班,几个姐姐就去陪老母亲聊天,照顾衣食。如今,耄耋之年,她除了腿脚不利于行、眼睛见光流泪外,脑子思路依然清晰、听力比谁都好。很干净的一个老太太。
去年清明的时候,老太一场大病,几乎都要准备后事,她在生死线上几番挣扎,终于挺过来了。
从医院回来,她再也不愿意和小儿子一起住。也许,守着和过世的老头一起住的底楼房子,在她看来,是她最后告别这世间的地方。
矛盾其实早就有,不过是被先生的“淫威”压制而已。
从去年婆婆住院开始,大姐说晚上陪夜害怕,二姐说还有孙子孙女要照顾,只能三姐,边陪边抱怨,却是做得最多最尽心的那个。
就因为谁陪老母亲的事情,三个姐姐有了龃龉。大姐不陪自然沉默不语;二姐检举别人家都是儿子陪,为啥小弟就不能了?三姐絮絮叨叨,对两个姐姐满是怨言,她也有孙子孙女要带。
小叔的存在感在哪里,我也甚是奇怪。这是个被大家宠坏了的老幺,婆婆老来得子,不惑之年竟得了两个双生子,欢喜之心可以预见。
不同于其他的双生子,先生这个老大从小手勤脚勤嘴勤,半大孩子时就会帮着父母干活。
小叔则从母胎起就没抢过哥哥,体弱消瘦,皮肤黝黑,早早就谢了顶。老幺从没做过重活,在我看来,等同于巨婴。
先生是个急躁的脾性,这是自小伶俐冒尖的结果。劳作半生的父母本是老相,走和两个儿子走在一起看似祖父辈。
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先生有今天的成就,确实全靠自己努力,白手起家。最小的姐姐都长他们十多岁,她们都疼两个小弟弟。
先生感恩以前姐姐们的护佑,如今每次回家都大包小包尽自己所能,往姐姐们家里送东西,茶叶、烟酒、营养品,不一而足。
其实先生不知道的是,做不到每次给三个姐姐姐夫外甥们送一样的东西,她们也在背地里比较着。
后来外甥们长大,在学习上都不如两个舅舅。工作、成家,先生合适的时候,能帮总是帮他们一把。
一碗水端平本就不易,何况各自组成家庭,总有各自的心思,还要受着家里其他人的影响。
他们对先生没什么可指责,但是姐妹间隐隐暗潮涌动。
说着陪夜,思绪有些跑远了。
小叔陪夜自是不成的,老太太心疼着呢。他还要说服妻子一起,却被妻子痛快拒绝了,“要陪你可以自己陪。”
我们太远不便,她们有力出力,我们有钱出钱。每次遭受姐姐们的告状,先生每次对陪夜的姐姐一张张百元大钞塞给她们。
姐姐们喜欢找我吐槽,每逢那时,我总是笑笑不语,偶尔劝解几句。
婆婆从医院回来,不肯和小叔同住之后,陪夜又成了问题。在住家保姆还没敲定之前,又是几个儿女轮流。
我们像消防员,每次回去召集大家一起聚拢来会餐,联络感情。
我已经懒得说话了,除了每次回去陪着老太太聊聊天,给她添置些衣服零食。
对小叔,我是鄙视的。哥哥的豪气霸气,他也想学几分,犹如东施效颦,终画虎类犬。闲时不是在和狐朋狗友喝酒,就是在玩我们的国粹—麻将。
而每逢喝酒,回家必是摇晃着要去找老母亲唠叨,是孝吗?不敢苟同。
没喝酒时又像个闷葫芦,说话瓮声瓮气,容易惹人不快,像在吵架。
父母在小叔身边,劳他们照顾,大事小事都是我们出钱,父母留的房产明确我们不要给小叔。
回家大家聚餐都是先生买菜做饭。那个时候,小叔在沙发上葛优躺。我有时候,怕自己忍不住会去将小叔的腰杆扳直了。
我们一般不管有空没空,周末都要去看看老太太。大多时候,老太太坐在阳台上,看着外面。家里只有保姆在。
先生忍不住叨叨几个姐姐,为什么我回来都只有老娘一个人在?你们多来陪陪她。
弟媳妇说,平时都上班的,周末我们也想外面走走。
我看一眼先生,闭口不言。
我对先生说,如果住家阿姨周末休息回家,排班我们也参加,就是辛苦些咯,看他们那样,实在气闷不过。
客厅里先生一锤定音,阿姨这个价,周末休息人之常情,阿姨不在我们轮流。
就这点事,总像在救火。
如果老太太不在了,兄弟姐妹还有这样聚在一起?很怀疑。
我不想说话,说什么呢。老太太在这个世界上在倒计时了,还要计较那么多干嘛。
亲情有时候很浓烈,有时候又薄如蝉翼。人心,从来不会一成不变。
也许没有对错,价值观的差异而已。电视报纸多见几十年如一日善待不能自理的病人,真的可贵。